2.扔不出去的破包袱

多爾袞等人在外，用心良苦，收復察哈爾殘部。在沈陽的皇太極，卻為如何安排歸順的囊囊太后娜木鐘，大傷腦筋。

按照女真和蒙古人的習慣，一個部落征服了另一個部落，勝者要占有敗者的女人，以此象征大獲全勝。

囊囊太后是察哈爾部林丹汗的女人，按慣例，在后金政府中，必須由與林丹汗身份、地位相當的人，娶囊囊太后為福晉。

按理說，后金政府中的貝勒們，娶囊囊太后不是一件難事。可是，這個囊囊太后又老又無姿色，最要命的，還是一個窮鬼，拿不出像樣的嫁妝。各位貝勒，誰都不缺女人，特別不缺這樣的女人，誰也不愿意背囊囊太后這個破包袱。

囊囊太后不能不安排。于是，皇太極為此召開一個會議，與會者有代善、濟爾哈朗、阿巴泰、德格類等人。

各位貝勒到齊之后，皇太極開門見山地說道：“多爾袞、岳托、薩哈粼和豪格4位貝勒，遠征察哈爾。最近捷報頻傳，他們在托里圖降伏了額哲和蘇泰太后，獲得2500戶人口，估計幾個月后，大軍就能勝利班師。”

眾貝勒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察哈爾部是后金在塞北的最后一個對手，他們被征服之后，后金政府基本統一了塞北，南面只剩下富得流油、卻又不堪一擊的南明。南明對眾貝勒來說，就是一座無主的金礦。征討南明，是他們一直惦記的事兒。

眾貝勒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紛紛向皇太極表示祝賀。

皇太極說：“察哈爾部，不同于蒙古其他部落。他們是元主后裔，蒙古族中的黃金家族。我們必須對察哈爾人給予與其身份相符的尊重。近日，林丹汗的囊囊太后率部眾歸附后金，按照慣例，我們當中應該有一個貝勒娶囊囊太后作福晉。今天叫大家來開會，就是研究這個問題。你們想想，在我們當中，誰娶囊囊太后最合適。”

對于囊囊太后的情況，眾貝勒早已了解清楚。皇太極提到這個敏感話題，剛才還興高采烈、有說有笑的貝勒們，頓時都選擇了沉默。這個囊囊太后，他們自己不想娶，讓別人娶，也說不出口。

皇太極見眾人都不說話，便開玩笑似地說：“我們都是過來人，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娶囊囊太后，不是生活的需要，而是政治的需要，國家的需要。我想，各位為了后金國的大局，還是有這個覺悟的。你們說說看，誰娶囊囊太后既合情，又合理呢？”

眾貝勒還是不說話。

皇太極見沒人主動接這個破包袱，心中不免有些生氣。他心里暗說：“既然你們不主動，我只有攤派了。派給誰好呢？代善吧！他的身份是后金國的大貝勒，與囊囊太后身份相當。最主要的是，代善是個老好人，好說話，不會駁自己的面子。”

皇太極想到此，看了看代善，說道：“代善大貝勒，身為貝勒之首，德高望眾，與囊囊太后年齡、身份非常匹配。我看大貝勒娶囊囊太后最合適，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代善見皇太極又要捏軟柿子，氣不打一處來。他認為，在后金政府里，唯一與囊囊太后身份匹配的，只有皇太極。如果囊囊太后年輕貌美，或者富可敵國，憑皇太極從不吃虧的性格，早就據為己有了，根本用不著開會討論。

老好人代善呵呵一笑，委婉地說：“我早已退居二線，處于賦閑狀態。我這個大貝勒，也是有名無實。讓我娶身份尊貴的囊囊太后，我倒沒什么，恐怕察哈爾人會認為我們不尊重他們，囊囊太后也未必同意。我認為，在后金政府中，唯一與囊囊太后身份相匹配的，只有大汗。如果娶囊囊太后是政治的需要，大汗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大汗一定要我娶的話，那就把蘇泰太后讓給我吧。”

代善也不傻。蘇泰太后不但富有，而且相貌比囊囊太后好看很多。

對于蘇泰太后，皇太極早就內定給濟爾哈朗。濟爾哈朗的福晉，最近病逝。最主要的是，濟爾哈朗是皇太極的親信，按照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皇太極也想把蘇泰太后分配給濟爾哈朗。

皇太極直接打斷了代善的話：“蘇泰太后，我早就答應給濟爾哈朗了。濟爾哈朗的福晉新逝，我們有義務再為他物色一個。他娶蘇泰太后，是兩全其美的事，我們應該成全。關于蘇泰太后，不再討論。今天我們主要討論誰娶囊囊太后的問題。”

代善見皇太極反對他娶蘇泰太后，也不再強求。同時，他也下定決心，即使皇太極把死人說活，他也不會娶囊囊太后，替皇太極背這個爛包袱。他坐在一邊，不再說話。

皇太極看看一直沉默的德格類和阿巴泰，問道：“你們認為誰娶囊囊太后最合適？”

自從莽古爾泰被貶、莫名其妙地暴病身亡之后，一直尊重、追隨皇太極的德格類，已經看清了皇太極陰暗的內心世界和丑惡的嘴臉。他覺得皇太極就是一頭喂不飽的狼，就算把自己的心、肝、肺全部奉獻給他，他也只能當做一頓免費的晚餐，回報給你的，也只能是一攤腥臭的大便。

德格類認為，誰娶囊囊太后合適，是用不著討論的議題。按著身份、地位對等的原則，在后金政府里，非皇太極莫屬。

濟爾哈朗福晉新逝，他娶蘇泰太后合適，娶囊囊太后就不合適了嗎？好的、肥的、厚的，給你的頭號親信合適，窮的、薄的、丑的給別人就合適？

德格類想到這里，就是一肚子悶氣。

德格類說：“請在座各位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在我們當中必須要有人娶囊囊太后？不娶不行嗎？回答是否定的。正如大汗所言，娶囊囊太后，不是我們生活的需要，更不是生理的需要，而是政治的需要，是后金徹底征服察哈爾部的象征。那么，我個人認為，大汗娶囊囊太后最合適。這是上天的安排，不可違背！”

德格類實事求是，說得有理有據，把皇太極氣得直翻白眼，心里暗罵：你是替領導說話，還是替別人說話？你這么聰明的人，難道不明白我的需要嗎？你這個白眼狼，我對你不薄啊！

皇太極說：“我已經有了6個福晉，如果再娶囊囊太后，影響不太好吧？”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吃虧不長見識的阿巴泰，根本看不出皇太極的真實意圖。他聽德格類這么說，也跟著起哄說：“別說大汗有6個福晉，就算有10個8個，再娶囊囊太后，也不為過！關鍵是，囊囊太后的身份在那擺著呢，除了大汗，恐怕再也沒有與之身份匹配的人啦！”

大家都認為皇太極娶囊囊太后最合適，皇太極只能把這個又丑有窮的包袱背起來。他說：“既然大家都認為我娶囊囊太后最合適，為了后金的利益，我只能娶她了。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這個會議，確實把皇太極郁悶夠戧。他覺得，他這個一把手當得很窩囊，拿這幾個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貝勒沒辦法。他把這筆恥辱賬，記在了代善和德格類的頭上。他暗下決心，只要逮住機會，非好好整治這兩個人不可。

這次，德格類與皇太極唱對臺戲，又讓皇太極想起了兩件事。

一件事發生在1635年1月20日。這一天，是莽古爾泰逝世1周年的祭日。德格類與正藍旗的部眾，在未經有關部門的批準，在莽古爾泰墓前進行了一次非常隆重的祭祀活動。祭祀完畢，眾人又到莽古爾泰遺孀家里，對其慰問。莽古爾泰的遺孀熱情款待眾人。

在皇太極看來，德格類率正藍旗部眾，在莽古爾泰祭日舉行如此大規模的活動，就是為為莽古爾泰喊冤叫屈，就是為他生前遭到的不公平待遇無聲抗議。

另一件事，發生在1635年7月份，皇太極因為任免牧場官員的事，召開過一次會議。

后金政府擁有很多塊牧場。牧場，對滿人來說，其重要性不亞于漢人的土地。誰擔任主管牧場的官員，對各旗旗主來說，都非常重要。

上一屆主管牧場的官員，均由皇太極提名，經貝勒會議討論后確定的。在這次會議上，皇太極建議由前任牧場官員連任。其他貝勒對皇太極的建議，均無異議，惟獨德格類對此持有不同的看法。

德格類說：“實事求是地說，現任主管牧場的官員，在他們任職期間，既不專業，也不敬業，把牧場管理得一塌糊涂，應該全部罷免。牧場，涉及我國的國計民生，關系我八家的利益，不能不謹慎。我建議，應該推選懂經營、會管理的人擔任此職！”

德格類話音未落，皇太極就拍桌子了。“什么叫你們八家？你的意思是不是涉及你們利益的事情就要謹慎，涉及國家利益的事就無所謂了？你們一定要搞清楚，先有國，后有家；先有后金政府的強大，再有你們的榮華富貴！”

皇太極最痛恨誰提八家。八，對別人來說是個吉祥數字，對皇太極來說，絕對不是。現在，他最喜歡的數字是一。

這個德格類，最近一年里變化太大，不如以前那么乖了。這樣的人，一定得歸置歸置，不然圈子里的人都向他學習，登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目無領導，分不清大是大非，找不準自己的位置，那還了得？在如今的后金政府里，豈能容這樣的人存在？

皇太極恨德格類的程度，遠大于恨代善和阿巴泰。德格類原是皇太極的五大金剛之一，皇太極即位之后，特別是掌握后金政府實權之后，對德格類一直很關照，命他統攝戶部，主管后金政府的錢糧，破例提拔他為正藍旗旗主……可以說，皇太極對他不薄，他怎么能說變就變了呢？

皇太極最憎恨的，就是別人背叛他。不管背叛他的人，曾經給予他多大的幫助。

皇太極暗暗發誓，一定要讓背叛他的人栽個大跟頭，從而讓其他親信認識到，背叛主子的代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