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手垂在桌下，沒有要動的意思。

許惠香余光看著她，踢了林又晴一腳，林又晴見狀，頓時領會意思，彎彎地瞇起眼睛，平易近人道:“嘉月，傻愣著做什么？快吃。冰化了就不好了。”

許惠香也說，“就是。舅母難得帶你出來一趟，還不趕緊吃了。”

母女兩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孟嘉月不能反駁，也沒法當場離開，她不安地拿起羹匙，抿了一口，刺骨的冷意伴著許惠香的話滲進牙縫。

許惠香笑道:“嘉月，你可知道舅母今日為何帶你出來嗎？”

孟嘉月抓緊羹匙，搖搖頭:“舅母，嘉月不知道。”

不知道？

許惠香盯著眼前這個寡言少語的外甥女，仿佛很好拿捏的模樣，可她初來桃源寨時，卻不是這樣的。

她輕蔑一笑，裝出一副為難的神情，“嘉月，舅母請鄭二柱到家來，只是想讓你見見他，事后再與你商談婚姻之事，并非他一上門，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你要是不愿意，舅舅舅母是絕不會逼你嫁給他的。舅舅舅母的一片苦心，你可明白？”

不明白又能如何？

孟嘉月放下羹匙，心冷答道:“舅舅舅母待嘉月的好，嘉月心里明白。”

聽見這番話，許惠香松了口氣，甚是愉悅，“你能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那就最好了。可惜昨日你外祖母鬧大了事情，得罪了鄭二柱，叫舅舅舅母為難啊。那日鄭二柱臨走前放下狠話，只要你到他那兒賠個不是，他才肯原諒我們。你既然明白我們的心意，今日就到鄭二柱豬肉鋪那兒，代外祖母賠個不是吧。”

許惠香說罷，又叫店家加了一份點心，根本不容孟嘉月問話，便定下了此事。

孟嘉月從林又晴叫她一同去趕集，心里就明白這種事早晚都會發生的。

吃過冷飲，許惠香便拉著她到了鄭二柱豬肉鋪附近，提醒:“記著，鄭二柱現在正在氣頭上，不管他對你說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回絕他。等你事情辦理妥當，你再回到方才的冷飲店。”

交代完事情，孟嘉月被許惠香毫不留情推了出去，她一靠近肉市，就有一股腥臭味飄來，聞著這股肉腥味，就像見到鄭二柱一樣惡心。

她回過頭，看見許惠香還在那里盯著自己，沒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臨近晌午，趕集的行人都在用膳，買肉的客人少的可憐。

鄭二柱裸著上半身，腰側扎了一塊滿是血漬的破布，手里拿著大蒲扇坐在肉鋪里，看著蒼蠅飛來飛去，一把怒扇過去，拍的蒼蠅四下飛散。

隔壁莽漢看著他的動作，一臉邪笑:“怎么？鄭老二火氣這么大啊？是不是昨兒個沒討著媳婦，身上燥火旺啊？”

其他鋪子的男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哈哈大笑起來。

鄭老二昨日聽了許惠香的承諾，從開市就等著人上門賠不是，可等了一上午，遲遲不見人來，心里正蓄著火。

鄭二柱操起手邊的鐵鉤子，朝始作俑者砸過去，“放你娘的屁！老子想討個媳婦還不簡單？”

莽漢僥幸躲過鐵鉤，見鄭二柱還死鴨子嘴硬，想繼續大肆嘲弄一番，可扭頭間瞥見遠處走來的少女，驚地忘了要說的話。

少女穿著一身袖口縫補過的素色衣衫，裹住了干扁纖瘦的身子骨，單憑單薄的身子骨，著實談不上女人味，倒是那張臉依稀看得出有幾分姿色。

莽漢確認來的是孟嘉月，道:“哎，鄭老二，那不是林家外甥女嗎？”

來了？

鄭二柱抬眼看向孟嘉月，可算來了。

他看著莽漢一驚一乍的模樣，裝腔作勢道:“老子眼睛又不瞎，看得見。”

莽漢和周圍看熱鬧的男人一臉狐疑看著，心里不禁都納悶起來。

昨日不是傳言林家老太看不上鄭老二，拿著掃帚把他轟出門去了，怎么今天林家人還找上門來了？

難道傳言有假？

林家真的看上這個一只腳踏進鬼門關的老家伙，要把正值妙齡的孟嘉月嫁過去？

鄭二柱盯著身邊人難以置信的反應，臉上的郁悶頓時全無，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雖說昨日他被趕出來，心里屬實堵得很，但是許惠香今日如約把孟嘉月送了過來，說明她在家中是個話事人。

就算林老太不同意這門老夫少妻的婚事，將來她一死，他給足許惠香好處，許惠香照樣會把這個小丫頭片子送上門。

鄭二柱洋洋得意地搖起蒲扇，微瞇著眼睛，從下到上打量孟嘉月這個唾手可得的獵物，身子是干癟了些，但勝在年輕嬌嫩啊。

孟嘉月走近豬肉鋪，頓時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有的疑惑，有的震驚，有的輕挑。

她忍住心里的不適，走上前淡道:“鄭大爺，我是來給您歸還銀子的。”

鄭二柱聽著孟嘉月溫和沒有攻擊力的語氣，故意揚眉，臉上帶邪笑道:“噢？你又不欠我銀子，還什么銀子啊？”

孟嘉月攢緊許惠香給的銀子，逼著自己與他對視，“我舅母說您昨日帶了那樣多好東西過來，卻連飯也沒吃就走了，心里過意不去，叫我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些銀子給您。不然，她就沒有臉面再來見您了。她說，請您一定要收下。”

孟嘉月把許惠香說的話，一字不改說給了鄭二柱，接著把一袋銀子遞了過去。

周圍男人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妙齡少女將來要嫁給鄭二柱這個老漢，不約而同停下手里的活兒，好奇盯向這邊，等著鄭二柱的反應

對比剛才被人調侃的憋屈，鄭二柱此刻仿佛出了一口惡氣，心情舒適地撇下蒲扇，走到孟嘉月跟前，緊緊握住她的手:“既然你舅母這么說，又讓你遠道而來，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丫頭，你走這么遠的路來這兒，累壞了吧？”

他一站到面前，孟嘉月就聞到一股汗漬混雜肉腥的臭味飄來。

孟嘉月下意識屏住呼吸，擠出一絲笑，“多謝鄭二爺關心。只要能把銀子交到您手上，嘉月再累也值得。舅母和姐姐還等著我回家呢，鄭二爺，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