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柳話音落下，站在他身后一直當做背景板的老一輩們有些坐不住了。

對于左若童所要求的，他們其實并無大的異議，畢竟弟子們自己做錯事情自己出面道歉，倒也合情合理，歸根結底還是小輩們之間的紛爭，沒什么可說的。

外頭再怎么說風涼話，最多也只是閭山出了不成器的后輩子弟。

閭山依舊是正道門派。

可要是連吳柳這個做掌教的都要屈尊紆貴登門賠禮道歉，這不是代表整個閭山都做錯了嗎？

“吳柳，關于你親自登門一事，我看還有待商榷。”來自高姓的高功法師，率先提出異議。

吳柳犯下的錯誤，不可能讓整個閭山來背。

雖說吳家這一脈勢大，可其余幾家仍舊占據了不小的話語權，閭山遠還沒有成為一言堂的情況。

有人開頭，便有人附和。

“是啊，吳柳，正如承乾說的，此事日后再議，至于左門長的要求，我等皆是沒有意見。”

“吳掌教，再議吧。”

“吳柳，莫要忘了你的身份，茲事體大，不可隨意做下決斷。”

一切都在吳柳的預想之中。

自己這些個師叔師伯們，是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做出這種更進一步損害閭山聲譽的事情來。

吳柳不過是假意做個姿態罷了。

無論左若童和張靜清有沒有將自己的話當真，他這個始作俑者，必須得擺好自己位置，給足左若童和沈明遠應有的面子。

這才方便堵住沈家的嘴，以及左若童對自己進一步追責的可能。

“無論日后我吳柳是否親自登門沈家賠禮道歉，至少在今日當著沈小友的面，我必須承認自己的過失，是我吳柳對不住沈家和明遠小友。”說著，吳柳朝著沈明遠深深一拜。

沈明遠側身讓開，這禮他可受不起。

面對著短短幾句，就自行將罪責定下的吳柳，沈明遠不得不感慨對方能坐穩閭山掌教的位置，不是沒有道理的。

手段比陳清泉高明太多了。

“吳前輩，您貴為一派掌教，如此大禮身為后輩我承受不起。”沈明遠用言語擋下了對方的自罰三杯。

想重罪輕判？

就這樣輕飄的一句道歉就想抽身而去，也想的太過理所當然了。

沈明遠并不想讓吳柳就這樣簡單將自己從這件事里面剔除干凈。

雖說受限于沒有實質的證據證明吳柳暗藏禍心，但是要這樣讓身為始作俑者的對方不付出點實質的代價就跑掉，在沈明遠這里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

只要他沈明遠不接受這禮，那么吳柳就永遠得虧欠個理。

日后無論是攜重禮道歉也好，亦或是其他什么手段用以補償沈家也罷，都要遠比這口頭的道歉有用多了。

吳柳見著自己想法被戳破也不氣惱，只是面露愧疚回道：“是我吳柳教導門人無方，險些釀成大禍，如今門人犯下大錯虧欠沈家與沈小友，我難辭其咎，日后定當加倍補償沈家損失。”

當著左若童和張靜清的面，吳柳無奈之下只得割肉。

為了能將自己抽身事外免受來自左若童的問責，吳柳心頭雖在滴血，也不得不向沈明遠承諾，他吳柳就算后續不親自登門道歉，對應的補償也絕不會少。

沈明遠這才放過吳柳。

在張靜清出面講和的時候，沈明遠已經明白就算有自己師父撐腰，也不可能將事情鬧的更大了。

既然如此，那就老老實實為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

吳柳的債暫且放下，接下來就是處理陳清泉以及一眾犯事的閭山弟子了。

這些個在沈家動過手的閭山弟子們，在聽到左若童的判罰后，一時不知是慶幸保住性命和修為好，還是悲哀自己一時沖動自討苦吃。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互相猶豫掙扎之下，葉凌率先站了出來，在沈家就是由他挑起了兩家真刀真槍的動手，罪責之大可謂僅次于陳清泉。

啪！

當著所有人的面子，葉凌用左掌自扇了一個響亮的巴掌，下手力道之重，眾人都為之暗自叫驚。

葉凌不顧火辣刺痛的臉龐，徑直看向沈明遠，眼神決絕：“這是我在沈家欲對沈少俠動手的，如今還給你，還有......”

話說一半，又徑直掏出數張符箓。

！？

沈明遠眸光閃爍，他當即明白對方想要做什么，不假思索一步上前，在閭山諸位高功法師反應過來之前，硬生生鉗住葉凌的左臂。

“想一死了之？沒這么簡單，你虧欠沈家的道理，還需親自登門去還。”沈明遠搖了搖頭。

“你......！”

面對著矮了自己整整一個腦袋的少年，葉凌奮力想要掙脫，卻發現根本只是徒勞。

聽了二人爭執，閭山眾人方才反應過來葉凌究竟想要做什么，一方面心驚沈明遠心性手段皆是驚人，一方面更是無奈自家弟子心高氣傲，受些挫折便站不起來。

所謂的千年大派，早已被腐化的不成模樣。

吳柳看著自己的弟子，嘆了口氣道：“葉凌，你想以死證明什么，證明你登門傷人是對的嗎？”

“師父，我......”

“你現在是戴罪之身，就這樣死了，對得起栽培你這么些年的閭山，對得起生養你的父母，對得起你冒犯過的沈家嗎！你有好好想過這些嗎，你如今的沖動，與當日在沈家有什么分別！”

吳柳這番話，不光是說給葉凌聽，也是說給其他人聽。

尤其是陳清泉。

對方眼中的死志，在場所有人盡皆看的出來。

“到我了嗎？”陳清泉嗓子有些沙啞。

符箓不知何時出現在陳清泉手中，一柄由火焰鑄就的長刀瞬息在他左手中不停翻騰。

刀山火海。

自陳清泉學會這符箓后，從未想到有一日會對自己施展，真是可悲至極。

“那日，我欲斬你一臂，今日，還個干干凈凈。”

火刀斬落。

“啊啊啊！！！”

閻羅地獄的幻景刺激著陳清泉本就脆弱的心神，頭痛欲裂之下，這位閭山高功法師自眼角不斷淌出血淚。

不止精神上的痛楚。

被應聲斬落的右臂直直墜地，如泉涌般的鮮血自碗口般粗的斷面徑直噴灑而出。

陳清泉只覺自己生機在不斷流逝，可他卻沒有半點干預的想法，看著眼前不斷浮現的走馬燈，不由自問自己踏上修行路時的初心。

意識漸漸昏沉。

朦朧之際，隱約聽得一聲嘆息。

“夠了，我左若童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主，留得性命去對付東瀛人，好過無意義的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