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玄再度陷入沉默。

曾經李慕玄以為沈明遠是另一個模樣的自己，可如今看來所謂的相似，不過是在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他李慕玄真論起來，怕是給沈明遠提鞋都不配。

‘這就是，所謂的誠么？’

倘若說李慕玄先前對于誠仍舊嗤之以鼻，對于左若童的考驗仍心存對抗之意。

無所謂誠不誠，只要他一直裝下去就好了，大家覺得他很出色就好了。

可在見到沈明遠后，李慕玄終于明白了其中含義。

以誠待人，以誠待己。

他李慕玄一直在扮演一個別人眼中的人，到頭來面對自己時，卻只留下逃避。

明知做錯了事卻不敢承認，連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都畏畏縮縮，不敢直言自己內心真實想法。

這般作為，與他面前的沈明遠一相比較，李慕玄只覺相形見絀，自慚形穢。

李慕玄自覺若是有沈明遠半點澄澈，自己恐怕也不會落得如今還在學堂接受考驗的境地。

不由后悔當初沒聽進沈明遠的勸誡，同時痛恨自己昨日種種心思，在得知事情嚴重的第一時間，居然只想著逃避問題，試圖避重就輕麻醉自己。

‘我這樣的人，一定讓沈兄和左門長都很失望吧。’

李慕玄眼神晦暗，看向沈明遠。

“沈兄，你覺得，我還配當你的朋友么？”

“李慕玄，在我問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再問你一句，你覺得你做錯了么？”沈明遠直視李慕玄的雙眼。

二人目光對撞，李慕玄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看著我，李兄弟。”

“……”

李慕玄將自己視線移回，看著神色嚴肅的沈明遠。

喉頭幾經吞咽。

最終鼓起勇氣，朝著沈明遠深深一拜，道：“悔不該今日才有所明悟。”

沈明遠不復先前嚴肅神態，曬然一笑，同時伸出自己的小指。

李慕玄有所迷茫。

看著不明所以的李慕玄，沈明遠解釋道：“還記得當初我們的那個賭約嗎？”

“自然記得。”

“那好，咱們的賭約依舊生效，我會在山上等你履行賭約。”

聞言，李慕玄突然有種抑制不住的情緒，仰頭瞇了瞇雙眼，然后神情堅定的伸出小指相勾連。

“沈明遠，那你可倒霉了，到時候你就得喊我一聲李師兄了。”

“是么，我很期待。”

沈明遠揮手送別李慕玄遠去，一個人默默佇立在山門外。

一道聲音從他背后傳來。

“你什么時候察覺到我來了？”

“從您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沈明遠轉過身去，對著自己的師父躬身抱拳。

左若童若有所思，卻沒有對此深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云際會，徒弟既然無意開口，他這個做師父的也沒必要揪著不放。

繼而開口詢問其他，“所以在李慕玄身上發生了什么？”

沈明遠無有隱瞞，將王耀祖之事全盤托出。

看著自家徒兒脖子上那個嶄新的掛繩，左若童不知說他些什么好。

“你沒想過對方不和你講理？不光李慕玄遭殃，連你也一同搭進去？”

“徒兒莽撞，甘受責罰。”沈明遠也不辯解什么。

左若童看著沈明遠這副姿態無可奈何，只覺這孩子哪都好，壞就壞在太聰明了。

他連借機教訓兩句都沒機會。

最終，左若童思來想去半天，開口道：“過幾日，我會下山找李慕玄一趟，如果他真的有所改變，那么你可要小心多出一個師兄。”

“不礙事，您見我是一個在意虛名的人么？”

“你是！”左若童哈哈大笑，轉身離開。

留著沈明遠一個人在外頭吹冷風，直到日頭西斜，沈明遠屈指彈了彈自己的臉頰。

“還真是。”

三日后，李慕玄上山。

半年后，沈明遠看著一旁從早上站樁到下午還在硬撐的李慕玄。

‘好心’勸說道：“李師弟，沒必要撐了，擔心你累壞身子。”

“呵，小爺我根本不累，你休想分我的心。”

“怎么會呢，我都感覺你身上快出汗了，要不認輸算了，省的一天時間白忙活。”

沈明遠十分好心蹲在李慕玄旁邊。

仔細仔細，從上到下開始檢查對方是否有所疲態。

“沈明遠！我勸你不要太過分了！”

聽了李慕玄的叫喊，沈明遠絲毫不為所動，依舊緊緊盯著對方。

“師弟，你怎么能這樣和師兄大呼小叫，小心我告師父。”

“你等著，等下就知道誰是誰師兄了。”李慕玄咬牙切齒，硬撐著架勢不散。

直到日頭即將落下。

沈明遠突然大笑一聲，“你輸了！”

李慕玄立即狡辯道：“是你在旁邊干擾到我了！”

“哈哈，李師弟，你輸了！”

沈明遠心滿意足離開。

李慕玄顯然不準備事罷干休，攔住沈明遠，要求明天再來一次！

當然，沈明遠不可能同意。

李慕玄就一直用幽怨的眼神看著沈明遠，沈明遠選擇視而不見。

‘好險差點讓這小子賭贏了。’

沈明遠是真沒想到李慕玄在修行上的天賦，與陸瑾這種大家出身子弟一般無二。

山下一年學堂筑基，外加山上半年刻苦修行，還真讓對方差點做到了。

不過差一絲和差千里沒有區別。

保住自己師兄地位的沈明遠心滿意足，為了擺脫仍糾纏不休的李慕玄，他決定找上左若童，順帶著問詢邁進二重的關竅。

“李師弟，我要出去找師父了，你好好修行不得懈怠。”

“哼！”李慕玄無可奈何。

沈明遠快步離開。

雖說他如今離徹底蘊養完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還差的有些遠，但是這也足以令沈明遠覺察一重入二重，并非簡簡單單水到渠成一件事。

倘若說入一重只需蘊養十五絡脈，勾連體表皮肉的話，二重遠不止這么簡單。

聽了自己徒弟的疑惑，左若童點頭道：“沒錯，入二重不僅僅需要蘊養五臟六腑，還需尋到玄關一竅。”

“玄關一竅么？”

沈明遠入門也有一年多，平日里沒少跑藏書樓翻閱道藏，自然聽說個這個詞匯。

玄關一竅，道家亦稱之為玄牝門。

呂祖曾云：玄牝，玄牝，真玄牝，不在心兮不在腎，窮取生身受氣初，莫怪天機都泄盡。

左若童看著自己徒兒思索的模樣，便知對方平日功課做足，倍感欣慰。

“關于這玄關一竅，上清派宗師司馬子微有著書，言玄關一竅在于祖竅，黍珠一粒正中懸，指心下腎上中間的中丹田。”

“全真王道淵同樣有所著書附和，言玄關一竅在人身中腎上心下，肝西肺東，不偏不倚，獨立虛空，同指位于中丹田。”

聽完沈明遠有些疑惑，旋即追問一聲。

“既然師父您這樣說，那么我入二重時在中丹田不就好了，為何還要用尋這一字來說？”

“莫急，你且聽我說。”左若童笑了笑，接著解釋道。

“同為全真，貴為創派祖師的重陽真人，卻與自己的弟子看法截然相反，言乾宮乃虛無一竅所在，也就是咱們的上丹田。”

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