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相一個對視，卻還是令沈明遠察覺些不對來。

平日里沒看出什么，可隨著他經歷身輕氣輕，充分掌握自己的身體機能后，終究是看出了點什么。

在左若童的眼眸之中，他看不到屬于修行人的那種精氣充溢的銳利。

看似與常人無異，可細細一觀只覺其中另有奧妙，是那種類似于返璞歸真一般的溫潤神采。

“師父，您的眼睛？”

“哦？你察覺到了，真是沒想到你居然進步的如此之快。”

哪怕左若童從未小看過沈明遠，卻依舊被對方的進步所動容，不由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徒弟。

“明遠，這便是神瑩內斂。”

“神瑩內斂？”聽了左若童的解釋，沈明遠不解其意，只得跟著再度問詢了一聲。

“弟子不知，還望師父開解。”

左若童也沒打算藏著掖著，開口替自己徒弟解釋道：

“也好，那便從頭開始說起，紫陽山人曾經著書《金丹四百字》，其中寫到，虛無生白雪，寂靜發黃芽，玉爐火溫溫，金鼎飛紫霞。”

左若童指了指自己的眼眸，說道：“你所見的，便是那股寂靜，其中所蘊養的便是能成就性命金丹的黃芽大藥。”

沈明遠若有所悟。

從字面意義上來看，神瑩內斂便是修為有成之人將一身修為藏精儲銳的表象，其真正實質含義乃是蘊養自身精氣以達金丹大道。

見著沈明遠緩過神來，左若童又接著開口道：

“在道家內丹一脈里，黃芽所指即為真鉛，為先天之精，是內煉先天一炁的最終成果，一旦蘊養功成，便如草木萌生黃芽一般充滿生機，故名得之黃芽。”

先天之精？

沈明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是說先天一炁只損不增么？

那么這屬于后天煉就的先天黃芽大丹，又是怎么回事呢？

左若童看出沈明遠的疑惑，解釋道：“這便是修行的最后一步，黃芽抽枝，金丹遂成，所謂羽化，所謂飛升，成佛作祖一應得之。”

“能知混合回風道，金鼎黃芽日日生！可惜我苦苦求索數十年，仍未參透其中關竅，雖能做到神瑩內斂，卻始終無法更進一步。”

左若童神色透出悵然，一閃而逝。

他低頭看向沈明遠，開口道：“這神瑩內斂，便如同你的感悟一般，它來時你捉到它，它便是你的，若是沒來，強求一生也終無所得。”

“弟子明白。”

沈明遠點頭應下，所謂的金丹大道、性命黃芽，對于他來說還是有些早了。

左若童摸了摸自己徒弟的腦袋，他相信，以沈明遠的資質和悟性，尋到這神瑩內斂的境界的時機，應該不會比自己要晚。

想到自己這徒弟的心性，左若童不由聯想到那個仍舊被自己考驗著的孩子。

兩者看似相近，卻截然不同。

“明遠，之前你學堂見了李慕玄，有何評價？”左若童問道。

“如何說呢？從修行上來講，李兄弟與學堂里其他人相比明顯高出一截，從學習上來說，他也認認真真，每次考試皆是上游。”

沈明遠說的倒是實話。

不過這并不是左若童想聽到的內容，這些事情洞山早已和他說過了。

“還有呢？”

“還有的話，就是李慕玄兄弟確是真心想入三一門的，這點做不得假。”

沈明遠總不能直說這孩子叛逆，只能撿好聽了的說。

“哼，他若有心，那便讓我看看他的心意吧。”左若童搖搖頭。

見了左若童這番作態，沈明遠就知道這師徒二人的孽緣沒這么容易解決。

索性也不再多說什么。

一番談論下來，師徒二人意興闌珊，便默默趕路，直至回到三一門。

此時門中弟子大多還未從家中趕回，只有一些無有家室親眷的師兄在打掃著地面，氛圍稍顯清冷。

見到二人歸來，皆是出聲問好。

“師父，沈師弟，你們回來了。”

“沈師弟！年終大比你不在真是可惜了，下次絕不會再輕易輸給你了！”

沈明遠只得連聲應下。

一旁的左若童卻無奈搖頭，自己這些個弟子們，還不知道他們的沈師弟，早已超越他們追趕水云長青去了。

不過他也無意勸阻，修行這種事，終歸是有高下之分。

有些人跌倒了起不來，說明心性還是差了，有些人能站起來，反倒心性能更上一重樓。

至于沈明遠？

左若童很懷疑再給對方一些時間，真的會有能讓他跌倒的人出現嗎？

就在左若童覺得讓自己徒兒單獨修行之際，卻聽對方突然開口詢問一聲。

“對了，師父您聽說過一個叫無根生的人么？”

“無根生？”左若童細細回憶一番，搖了搖頭，“他有什么特別之處，能讓你記掛在心么？”

“確是有些。”

沈明遠簡單略去四叔家之事，只是將對方破解先天異術的能力描述一番。

左若童對沈家的先天異術略有耳聞，也明白其中契約玄妙，只是對于破解一說，他在這方面并沒有什么多大的發言權。

只是給出了一個猜想。

“無論是先天異術，還是后天功法，朔本歸源下來它不過是對炁的一種再構造，破解的法子，或許就是從這方面入手。”

“無論是將炁的構筑循環打亂，還是將炁從自己身上摘除出去，都有可能。”

聽了左若童的解釋，沈明遠表示記在心里，同時問了一句：“您有遇到過這樣類似的手段么？”

左若童再度搖頭，不過看著自己徒弟期盼的目光，他只好答應下來：

“倒是沒有，你若在意，我便傳書讓小棧的人留意一番，有消息便通知你。”

“謝師父！”沈明遠心滿意足。

小棧乃是異人界消息最為靈通的組織，若是由對方出手，恐怕比自己大海撈針要容易太多。

告別左若童，沈明遠回到空蕩蕩的宿舍。

陸瑾和其他師兄顯然還沒回來。

不過沈明遠也不在意，放下手中行李，在床鋪上安然入靜，要知他的目標從來不是那些同齡人。

他的眼里只有左若童。

山上修行不知歲月，轉瞬便是大半年，將沈明遠從日復一日修行中喚醒的，是一封從山下學堂里寄來的書信。

署名是李慕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