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十二月二十五，灰蒙蒙的天空中漫無邊際的飄灑著雪花，好似要將著這眾生掩沒一般。

烏山城，剛被掃清積雪的街道上又鋪上了厚厚的一層雪花。

街道兩側跪滿了百姓，每一個都神上肅穆，面帶哀思。

而在百姓身前，相隔不遠都有著一名手持赤紅色長槍，腰配長刀的族兵。

一個個都站的筆直，面色嚴肅，并未因著漫天的飛雪和凌冽的寒風而皺一下眉頭。

黃有志也是跪在人群中，飛雪不斷地拍打在他那佝僂的背上。

他稍微將背直了直，向著街道深處的沈家府邸望去，還未發現送葬隊伍的蹤影。

他從自己兒子黃福平口中得知，前幾天的那些‘道人’在烏山城上空大戰，老家主去世了。

這個消息讓黃有志不由感到惋惜，雖說他這樣的普通百姓也沒見過家主幾次，但烏山鎮比之前諸鎮的賦稅都要低上幾成，百姓們的生活都要好上不少。

而這一切都是老家主的功勞，黃有志心中還是很是敬重感激沈元通的。

陡然間，一道悠揚的哀傷的聲音從沈府傳出。

黃有志趕忙跪好，又縮了縮身子，防止飛雪從脖子鉆進衣服里。

隨著哀樂聲越來越濃，隊伍也是越來越近。

黃有志略微側過腦袋，向著街道內側望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大大的“奠”字，在其前方有著數道人影，都是一襲的麻布白衣。

哀樂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悠揚，其中夾雜著點點的哭聲以及寒風呼嘯的聲音。

這下黃有志透過風雪，終于看清了。

那“奠”字是在一個漆黑的棺材上印著，棺材則是在一塊平整的大木板上放著。

漆黑的棺材上綁著數道白綾，分別被前方身著白色麻衣的人拉著另一頭。

為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皮膚蠟黃，臉上溝壑縱橫的灰發老者，雖說他也穿著白色麻衣，但左臂卻空蕩蕩的。

他一臉嚴肅，看不出表情，任由寒風裹挾著白雪向著臉上吹去，他用右手拉著白綾，一步一步的緩緩向前。

而在他的身側則是一條大黑狗，他也穿上了麻布白衣，滿臉悲戚，眼角含著淚水，嘴里叼著白綾，迎著風雪，跟著沈元霄的腳步緩緩向前。

再往后則是一名弓著腰的青年男子，雙手拉著白綾，滿臉悲戚之色，雙眼發紅，口中哀嚎聲不斷：

“父親……云星不孝……”

而他的右側則是一名面無表情的少年。

少年雙手拉著白綾，將其放在肩頭，眼眶發紅，并未言語。

還有著一位少女以及一名四五歲的小孩也是一身白色麻衣，拉著白綾，哭的梨花帶雨。

而在黑色棺材的后方，則是聚集著大量的白色身影，一個個也是面帶哀色，低頭不語。

此時，寒風的呼嘯聲更大了，卷起了大片的雪花，使得兩側的百姓不由的瞇起了眼。

一道悠揚的哀樂響起，蓋過了風雪的呼嘯聲。

在這哀樂的催發下，跪在兩側的百姓不由落下了淚水，哀聲不斷，泣聲連綿……

街道兩側站立的族兵眼角也不由濕潤。

隊伍緩緩從身前經過，哀樂聲越來越遠，黃有志也沉浸在了這悲傷的氣氛之中。

他的眼角也已然濕潤，也想跟著身旁之人哀嚎幾嗓子，但張了張嘴，還是將哀思吞在口中，壓在心里……

……

沈元霄面無表情，任由風雪打在堅毅的面孔上，單手拉著白綾，迎著風雪，一步一步的向著城外走去。

沈黑、沈云星、沈云逸、沈云纓、沈云溪等人也是滿臉哀色，拉著棺材緩緩出城。

城外的風雪更盛，天地間充斥著風雪，而送葬的眾人腳步卻未有絲毫停留。他們來到了城外不遠處的一處荒蕪的土地上，四周都被茫茫的白雪覆蓋。

唯有一處聚集著大堆的人影，四周站滿了手持長槍的族兵，守著一處大坑，正是沈元通的墓穴。

隨著送葬隊伍的接近，族兵們讓開了一條道路，讓他們帶著棺槨向著墓穴靠近。

待沈元霄在墓穴前停下，身后的眾人也是紛紛停下。

沈元霄，轉過身子，面向漆黑的棺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的雙膝將堅實的地面砸出了兩個深坑。

沈云星等人也是放下了手中的白綾，滿臉悲戚，紛紛朝著棺材跪下。

“二弟沈元霄……”沈元霄看著眼前的棺材，緩緩開口。

“執事堂沈黑……”

“長子沈云星……”

“沈云逸……”

“晚輩沈云纓……”

“魏孝穆……何宗陽……黃昌平……”

……

一道道聲音在人群中響起，都是雙膝跪地，皆是滿面哀思。

“叩送家兄！”

“叩送父親！”

“叩送伯父！”

“叩送老家主……”

……

眾人聲音真摯，皆是跪地伏首，任由風雪將這自己淹沒……

“入土吧！”沈元霄將目光落在了沈云星與沈云逸身上。

沈云星與沈云逸緩緩起身，走到了這黑棺前。

兩人各站一頭，輕輕的撫去棺材上積壓的白雪，雖說很快又被漫天的雪花蓋上，但也寄托了他們一縷哀思。

兩人輕輕的抬起父親的棺材，眼中的傷心更濃，一步一步的向著墓穴挪去。

每一步都走的很緩慢，走的很沉重。

終于，兩人來到了這墓穴邊。

兩人各持一段白綾，緩緩的將黑色棺材放入墓穴中。

隨著棺材不斷向下，二人心中的哀思也是不斷變重。

白綾不再緊繃，棺材到底了。

隨行的眾人也紛紛行動起來，每個人都攥著一把黃土，輕輕的灑在了裝著沈元通的棺材上。

沈云星與沈云逸分跪在墓穴兩側，將頭深深的埋在了雪地里。

隨著土堆不斷變高，一座新墳便立在了這里。

眾人不斷上前祭拜，在祭拜完了后，沈元霄便讓眾人先回城去了。

只剩下了他與沈黑還有沈云星、沈云逸兩兄弟留在此處。

沈元霄看著自己“大哥”的墓碑上的名字又被風雪蓋住了，不由的上前去將風雪撫去。

當“沈元通”那三個字露出時，沈元霄緊繃了幾天的臉終于夸了下來，眼角不由流出淚水，整個人一瞬間暮氣沉沉，輕輕撫摸著這三個字，口中喃喃：

“大哥，我因為舍不得兩塊元晶……都沒見到你最后一面……”

人不是慢慢變老的，而是在一瞬間……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