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的領(lǐng)域已經(jīng)是奧林匹斯“眾神”最后一道屏障了。

曾經(jīng)高高在上，威能籠罩整個地中海地區(qū)，統(tǒng)治數(shù)代王朝千百個城邦的古希臘神靈們終于迎來了他們的末日，他們一度是驕傲的，自信的，看著人類那些羸弱而短命的帝國一個個興起又一個個滅亡，他們嘲笑這些平均壽命只有區(qū)區(qū)三四十年的土著生物，嘲笑他們的朝生夕死，嘲笑他們的軟弱易朽，并堅信自己這樣天生就無比強大的生靈擁有著足以被冠上神明的資格，他們堅信自己的統(tǒng)治將會不可動搖，甚至成為永恒——但今天，“神靈”們也終于要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他們遠遠稱不上永恒，他們只是比凡人強了那么一點點，而他們的王朝，也只不過比凡人的短暫國度多存在了那么幾千年而已。

高坐云端接受凡人朝拜的日子，到頭來也只不過是一場延續(xù)了幾年前的幻夢而已。

獵魔人的圣教軍團在波塞冬神殿周圍完成了集結(jié)，戰(zhàn)爭級的強大魔法一刻不停地轟擊著神殿上空的能量屏障，炙熱的圣焰也同時在巖層中流淌，以緩慢但堅定不移的速度熔化著神殿基底的合金防護殼。獵魔人在大約三個小時前進行了一次沖擊，這次沖擊仍然被擋了下來，但交戰(zhàn)雙方都很清楚，這次戰(zhàn)爭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了。

奧林匹斯眾神聚集全族之力以及整座“神山”所有剩余能量支撐起來的大屏障確實相當堅固，甚至可以說是自從他們君臨這個世界以來制造過的最強大的能量護盾，然而這個強大的護盾終究是無源之水，在得不到補充和休息的情況下，它的破滅只是遲早的事情。看著在神殿上空不斷閃爍的護盾，以及如同流星雨般墜落在護盾上的銀白色光點，每個奧林匹斯神靈都很清楚，末日已經(jīng)來了——只是稍微被拖延一點腳步而已。

獵魔人也很清楚這點，他們知道勝利就在自己手上，躲在神殿里的獵物哪怕頑抗再久也終究難逃一死，所以他們沒有再組織什么強攻，而是不斷用戰(zhàn)爭魔法消耗神殿的防護，用這種萬無一失的方法一點一點地摧毀獵物的抵抗意志——或許在屏障被徹底摧毀之前，神殿里的獵物就會因承受不住壓力主動跑出來自殺也說不定。

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沒發(fā)生過。

“都站到我身后，距離我不要超過五米。”夢天說道。

“遵命。”三人立刻圍到了夢天身邊。

隨后，夢天念出了一道極為晦澀的古老咒語。下一瞬間，黑色的領(lǐng)域籠罩了眾人。他們的身影變得愈發(fā)漆黑，最后黑的像濃墨一般。最后，他們忽然消失了。好像他們原本就是一片墨跡，被一潑水從紙上洗去了。

“這是……暗影天幕？”夢君問道。

夢天點了點頭：“沒錯。在我的暗影天幕里面，任何人都注意不到我們的存在。”

夢君一臉懵逼：“等等老爹，也就是說書里面的人是可以看見我們的？”

夢天攤了攤手：“不然呢？他們不光能看見你們，還能打你們呢。”

夢君撓了撓頭：“那咱們要是被書里的人打死了怎么辦？”

“死了就會被踢出書中世界，不會真正死亡的。畢竟這里只是一個虛構(gòu)的空間。”夢天說道。

三人跟著夢天，徑直走向了獵魔人的營地。一路上，無數(shù)身穿鎧甲的獵魔人與他們擦肩而過，卻始終無法發(fā)現(xiàn)他們。這便是至高王的力量，即便是尊者也無法發(fā)現(xiàn)夢天的存在。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了主帥的營帳前。幾十名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黑衣人護衛(wèi)著營帳。

“黒蓑影衛(wèi)……”夢君喃喃道。

夢天無視了他們，徑直走進了營帳里。

營帳里的打扮很簡單，跟普通的古代軍營差不多。比較引人注目的就是那身黑色的重甲了，穿上它一定非常威風。重甲旁邊則擺著一把畫戟和一把太刀。這便是夢心的武器了。

營帳深處的一張行軍床上，一名面色蒼白的中年男子正躺在床上。他的左眼戴著黑色的眼罩，看樣子是個獨眼龍。男人即便身負重傷，相貌也依舊充滿威嚴。

兩名青年靜靜地坐在一邊。兩人相貌極其相似，明顯是兄弟倆。哥哥背著雙劍，身穿黑色鎧甲，披著標志性的風暴斗篷，金色的眼睛里滿是怒火。

夢君撓了撓頭，說道：“你年輕的時候還真挺帥的，要是把胡子刮一刮就更好了。”

夢天翻了個白眼：“那時候打仗呢，哪有時間整理個人形象。”

而弟弟則穿著一身銀色鎧甲，圣銀打造的霸王槍拄在一邊。弟弟顯得比哥哥平靜很多，但平靜的獵手往往更加危險。

夢天說道：“你二嬸就是這時候犧牲的，你二叔受到的打擊非常大。因為這回事，他到現(xiàn)在也沒有續(xù)弦。”

夢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夢天默默地走到了床前，跪在地上，握住了夢心的手。

“父親……我?guī)е鷮O子來看您了……”夢天輕聲說道。

夢君和兩名女孩也跪下了，給爺爺磕了個頭。這里只是個虛幻的世界，但是對于夢天這些從那個時代活到現(xiàn)在的人，他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懷舊了。

“你爺爺?shù)难劬κ窃谂c血魔大君杜卡雷的戰(zhàn)斗中瞎的。你爺爺成功殺死了杜卡雷，但是眼睛卻中了杜卡雷的血毒。”

夢天抬起頭來，說道，“諸神黃昏……那個年代，是獵魔人與異類廝殺最慘烈的年代。為了戰(zhàn)勝強大的敵人，你爺爺無數(shù)次把自己逼到極限。多次的爆血，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周圍的景象突然變化。眾人回到了東煌的麗都山莊。矗立在眾人面前的，正是那座白色的別墅。別墅上爬滿了爬山虎，別有一番韻味。

夢心的行宮。

夢天感慨道：“這時候，我已經(jīng)接過了至高王的位置。你爺爺生命的最后時光就是在這里度過的。本來你爺爺還能活五百年的，但是之前在與炎魔大軍多里林的戰(zhàn)斗中，你爺爺再次發(fā)動了爆血。那一戰(zhàn)，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時候還沒有神城醫(yī)藥，獵魔人的醫(yī)療技術(shù)遠遠不如現(xiàn)在。我們竭盡了全力，也只讓他多活了五十年。那時候你爺爺?shù)纳眢w依然很好，跟受傷之前沒啥區(qū)別。但是在生命的最后幾年里，他會瞬間衰老。因為他的壽命已經(jīng)被提前用盡了。”

一行人走進了行宮。行宮里的布置跟現(xiàn)在差不多，夢天是個很懷舊的人，房子里的布置基本上都是按照當年來的。只不過現(xiàn)在的會議廳在從前是餐廳。

夢天走進了臥室。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站在窗邊，望著夕陽。他雖然全身都在迅速衰老，但是他的腰桿依舊挺直。

英雄遲暮。

“五十年……那五十年是那么的漫長……五十年來，我每天都會來行宮給父親請安。他的氣色一直很好，每次他都會讓我安心。直到有一天……”

夢天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昨天來的時候他還是年輕的模樣，但是那天，他卻突然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一天，僅僅一天！我知道，那一天遲早會來……但是我依然無法接受……”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夢天回頭看向了夢君，問道：“君兒，你知道你爺爺生命中的最后幾年是多么的難熬嗎？”

夢君搖了搖頭。

夢天說道：“獵魔人不會輕易染上疾病，即使是將死之人。你爺爺全身的器官同時開始老化，最后死于全身器官衰竭。這是最折磨的一種死法。”

“全身器官同時衰竭……”

夢君顫抖著說道，“這就是……獵魔人老死的樣子……”

“所以獵魔人寧愿轟轟烈烈地戰(zhàn)死沙場，也不愿意痛苦地死在病床上。”

夢天嘆了口氣，說道，“你爺爺去世之時，我才五百歲。你爺爺死后沒多久，你奶奶悲傷過度，也跟著你爺爺走了。我失去了我最親愛的人，失去的無數(shù)的朋友，失去了無數(shù)的部下……他們所有人都犧牲，只為了一個更好的明天。我背負著他們每個人都心愿，踽踽獨行。現(xiàn)在知道我所背負的東西究竟有多少了吧？”

夢君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父親。”

“不要害怕失去，君兒。你無法保護好所有人。”

夢天看向夢心的背影，說道，“但是，不要忘記他們的犧牲。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我會將此銘記在心。”夢君堅定地說道。

年輕的王，已經(jīng)做好了直面命運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