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數刻鐘之后，蘇遠塵才平復過來。

他體內空空蕩蕩，不余一絲力量。

星光灑落山間，落在肩頭，又化作絲絲星輝之力流入筋脈。

一如往常。

平息心神之后，他也明白了過來，那一絲天地殺機并不是針對自己。

正相反，這殺機是被他所引發的。

而自己識海中北斗所向，正是那天發殺機所指。

也不知那是何處所在，竟引得天地所不容？

蘇遠塵知道自己攤上事兒了。

他剛剛只是嘗試著將積累的紅塵氣機與星宿圖相融，卻沒想到引發天上群星易位。

如今天地殺機已經升起，但自己卻修為不足，無法將之導出，只是一個引而不發的狀態。

現在他乃是天地氣機糾纏之所在，只要那天地難容之物一日不除，這因果就一日不消。

此刻的識海中，原本氤氳的武曲星辰已然暗淡，但北斗第四顆文曲天權星卻有毫光放出，只是處于一種將現未現的狀態，其下也并無神通顯現。

無論明日是否找到此間山神，都要盡早返回，即刻南下。

心里暗暗做下計較。

但其實蘇遠塵也知道，時機還并未來到，此時就算找到北斗指向所在，恐怕也得靜待一段時日。

再次盤腿坐于青石之上，吸納起星輝之力，補充自身法力。

直到全身再次充盈，他緩緩睜開眼，心中升起疑惑：

這落霞山到底有沒有山神？

方才自己鬧這么大動靜，對方都不過來看看？

須臾間，山風好像更大了些。

其中夾帶了些許濕潤之氣。

天色開始漸漸陰沉了下來。

要下雨了？

蘇遠塵皺起眉頭，然后輕輕側耳。

一陣悠揚風聲傳來。

好似有事物在風中快速劃過，如同撥弄琴弦一樣，帶動了束束山風，竟然彈奏出了飄蕩的樂聲。

這是風之樂曲。

然后又有沙沙聲傳來。

好似有人在搖動裝了細砂的空鼓。

聲音愈急，山風愈大。

有細雨落下，林霧再起。

蘇遠塵如今正在山峰高處，下方空谷之中，有輕吟之聲響起，轉而變作清嘯。

似乎有一條狹長身影在霧中隱現。

長風落入山中，穿過林海，托起那條狹長身軀。

不自覺的運起神通，觀瞧之下，只見那是一條青色長蛇，身形在山谷林間穿梭，怕是有數十丈之長。

長蛇借風霧而起，躍出山林，飛出山谷，于空中飛舞。

其形不再似蛇類蜿蜒前行，而是宛若游龍般騰空。

蛇軀掃過山風，奏出風鳴，蛇鱗撥動細霧，沙沙作響。

山谷中的清嘯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昂，其中漸漸帶上了一絲龍吟之聲。

夜空星月依舊。

但山間這雨卻越發的大了。

有一層透明如薄紗般的事物漸漸從蛇軀上顯現，隨著它的不斷翻滾騰飛，被周圍狂風和雨霧所剝落，如人脫下長衫一般將之褪去。

而在那薄紗蛇蛻之下，依稀可見的乃是一身青色鱗甲。

更有其腹下四足成爪，背生有鰭，嘴邊長須飄蕩，頭上有異物凸顯。

此乃蛟龍之像！

長蛇化蛟！

蘇遠塵臉上笑意浮現，負手佇立山石之上，身旁開陽劍隨之輕顫。

沒想到這般難得之事，居然也能被自己給撞上！

此番就算見不到那山神也是值了！

可就在那長蛇一身蛇蛻即將盡數剝落，額頭那獨角正要破甲而出之時。

“嘩啦！”

空中一道刺目光芒閃過。

隨后就是雷霆炸響。

雨霧狂風只在這山中才有，其上夜空依舊晴空萬里。

可這萬里長空卻有晴天霹靂。

山間風雨為止一散。

百丈青蛇失去長風托付，險些墜下山谷，重又擺蕩身軀，匯聚風雨，才再次浮空而起。

但那顆有著蛟龍之象的碩大頭顱已然望向星空，橙黃巨眼中透露出一絲不安來。

“啪！”

又一道巨雷響起。

天雷劃破長空，幾乎要落入山中。

風雨再也支持不住，瞬間散去。

長蛇再無憑依，裹挾著風聲落入山谷，撞斷無數古木，重重摔在山間。

一聲慘痛悲鳴隨后傳來。

蘇遠塵皺起眉頭，抬頭望天。

然后他心中升起一絲明悟。

方才天地殺機氣機剛退，還未完全消散。

這長蛇選擇此時化蛟，匯聚山間無數靈氣之時，自然也引動其中殺氣上身。

這才有天劫落雷及身。

他有心想要下去看看情況，但是對方起碼數十丈的蛇軀，一顆牙就有自己整個人大了，還是有些怕的。

不過那道天雷到底也沒有劈中長蛇，只是打散了它化蛟的風雨靈氣，應當也不會受什么傷。

卻不知化蛟將成之時被天雷打斷，會不會對這長蛇日后修行造成影響了。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異象，對此也無甚了解。

可正要盤腿再次坐下休息時，底下山谷中一聲高亢龍吟卻再次響起。

長嘯震徹山谷，驚醒無數走獸，飛鳥于林中倉皇逃竄。

風聲，雨聲，龍鱗沙沙響聲又起。

山間狂風比之前強了數倍，大雨傾盆而至！

千百年的古木在這風雨催打下也搖擺欲折，幾乎堅持不住。

一條龍軀從谷中飛竄而出，直沖云霄，口中長吟不斷！

“啪！”

又是一道巨雷劃落。

風雨震散，長軀被落雷劈中，龍鱗崩落，但那蛟蛇卻兀自不肯低頭。

那額上獨角已然露頭，腹下四爪抓破蛇蛻，正在劃空御風！

“啪！”

天雷再次落下！

空中蛟蛇被打落百丈，青綠身軀一片焦黑，其中有鮮血滴落山中。

獨角鉆出已然過半，身上蛇蛻盡數剝落，被長風一吹即散，化作靈氣反哺天地。

蛟龍四足再不受束縛，盡情虛踏空中，背后鰭片劃破山風，嗚嗚作響。

就在其獨角完全鉆出，長蛇化作蛟龍之際，最后一道天雷劈落！

“啪！”

仿佛被巨錘擊中，空中蛟蛇發出一聲悲鳴，被再次重重打落山谷。

山間回響不斷，但那蛟龍卻再無半點動靜傳來。

蘇遠塵立了許久，直到風息雨止。

最后長嘆了一口氣：“到底這殺機是由我所引發，也算是貧道虧欠你的……”

他右手一引，將長劍抽出。

山峰之上，一點幽光亮起，隨后青芒大盛！

“敕！”

一聲輕喝。

天上熠熠星輝灑落，盡數被引入翠玉劍鋒當中。

左手劍指指向山谷方向：“疾！”

星輝之力被煉化作更柔和的靈力，如潮涌般落入林間。

剎那間草木瘋長，斷樹催生。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原先被蛟蛇下落砸毀的山林再次恢復郁郁蔥蔥的模樣。

然后一聲虛弱了許多的龍吟于其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