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桌酒席，蘇遠塵很是滿足。

畢竟幾天未曾吃過熱乎菜了，當下也顧不上斯文，吃了個酒足飯飽。

卻沒想到那書生左墨原也是個好酒的，在桌上推杯換盞，來者不拒，上頭之后明顯更為健談。

作為唯二的兩個讀書人，書生與道士被當做貴客，不僅席上諸人連杯敬酒，就連新郎官都來了兩次。

道士自然是欣然應允，一口肉一口酒，好不歡實。

等到宴席結束，書生已然醉倒，被主人家送到自家休息去了。

賓客散去后，鄰里們自發收拾桌椅洗起碗筷，剩下沒吃完的菜肴，合計合計晚上還能再擺兩桌，請幫忙的鄰居再吃上一頓，并不會浪費的。

蘇遠塵也喝的有些暈乎，在村頭找了個陰涼地，坐著納起涼來。

人可能大多有些福瑞情結的，有狗的擼狗，有貓的吸貓，道士既沒有狗也沒有貓，就只能薅自己的大青驢。

村里的一些孩子在戲耍奔跑，撿拾之前未能燃放的爆竹，這會兒看到陌生道士，也不害怕，認出那是之前一起吃席的。

既是被驢子吸引，也更稀罕那柄灰黑色長劍，有膽大的孩童湊上前來：“道士叔叔，你這把劍是真的嗎？”

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聽了話本小說里飛天遁地，高來高往的俠客，那一手劍術是如何的瀟灑俊逸，難道這道士也是一位大俠？

道士聽了后，將腰間長劍放到膝頭，一臉嚴肅道：“叫哥哥。”

“……”

“道士哥哥，你這把是什么劍呀？”

蘇遠塵嘿嘿一笑，神秘道：“貧道這一把，可是仙劍！”

“道士哥哥騙人！”

孩子也不是那么好騙的，這道士方才喝酒吃肉比誰都歡，哪像個仙人，怎么可能有仙劍？

見被輕視了，道士也有些不服，他輕輕安撫膝上開陽劍，然后握住劍柄，拔出一截劍鋒來。

即便是在陽光耀眼的午后，那一抹翠玉青芒也叫人眼前一亮。

“哇~”

幾個孩子發出無意義的贊嘆，紛紛湊上前來。

“道士哥哥，我能摸一下嗎？”

一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仰起臉央求。

道士一點頭：“仙劍鋒利，當心割傷。”

可很快他就急了：

“不是你洗過手沒？”

“哎小胖子你鼻涕別往上抹啊！”

“……”

不過一會兒道士就成了附近的孩子王，一群小孩兒鞭炮也不撿了，就坐在他周圍問東問西，聽些外面世界的故事。

這年頭，走南闖北有見識的人可不多見，小孩兒對村子外面的事都特別好奇。

“道士哥哥，你既然有仙劍，那你是仙人嗎？”

道士搖頭：“現在還不是?！?

“那以后會是嗎？”

“那得以后再說?！?

“道士哥哥，你見過仙人嗎？”

道士還是搖頭：“也未曾見過?！?

一個小胖子抹了把鼻涕：“我阿爹見過仙人！”

蘇遠塵轉過頭去，腦海里莫名出現了一個老胖子站在一位面容嚴肅的老神仙身邊，將一手鼻涕抹在對方衣擺的畫面……

“你騙人！你爹啥時候見過神仙了？”

先前那個小女孩兒不服，當場就要拆穿。

小胖子哼了一聲：“就在那清水山上，我阿爹親眼看到仙人亭里有神仙哩！”

孩子們又是齊齊“哦”了起來，就連小女孩也不再反駁，似乎肯定了對方的說法。

清水山？仙人亭？

這是個什么說法？

蘇遠塵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意思，頓時起了興趣，于是趕緊追問。

孩子們見還有道士哥哥不明白的事，立刻高興起來，你一眼我一語，七嘴八舌開始講述。

可這孩子嘴里的話大多顛三倒四，也沒個連貫邏輯，他只是簡單理順了些基本情況：

這村子之所以叫望山村，就因為十幾里外的那座清水山，而在那清水山頂上，有一座仙人亭，傳說經常有仙人出沒，附近許多人都瞧見過。

尋仙問道尋仙問道，靠的大多就是縹緲傳說，再離譜的傳言都有可能為真，若是大意錯過，誤了仙緣，那可是拍大腿都來不及的。

當然了，這種傳言大部分情況下都不為真，或者只是什么潛修妖精之類，碰巧被山民看到了。

但只要有一絲的可能性，都不應該錯過。

于是蘇遠塵又去找了村中保正，詢問那清水山的傳聞。

知曉對方是有文化的，又是個走南闖北的道人，老保正自是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娓娓道來：

“道長問的是清水山吶，那些娃娃們說的卻是不假，這山上仙人的傳說怕是有幾百年咯，老漢我從小時候起，老一輩人就說山上有神仙了?！?

“哦，難道還真有人見過？”蘇遠塵連忙追問。

老保正憨厚的笑了笑：“周邊不少人都見過的呢，凡是在陰雨天里，就經常有人在山下遠遠的瞧見，那山上仙人亭里有仙人觀雨?！?

蘇遠塵皺眉道：“這么遠都能看清？”

“道長有所不知，那清水山一面是山谷，乃是絕壁，而仙人亭就臨崖而建，因此就算是在山下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保正喝了一口濃茶，給道士比劃著山勢。

“那可曾有人上山尋過仙人？”

不料這時保正卻是搖起頭來：“那清水山山勢險峻，就算是另一面也無山路，十分難行，尤其是山頂處那十幾丈，尤為陡峭，常人都難以上去，正因如此，山頂的涼亭才顯得奇怪，久而久之，就傳出仙人之說來。”

蘇遠塵點了點頭。

這清水山，似乎還真可一探。

……

未時將過，蘇遠塵牽了驢兒終于走到了清水山腳下。

老保正說的不錯，這山一面郁郁蔥蔥，而另一面卻像是被憑空截斷一般，是刀劈斧鑿的崖壁，以他如今的目力望上去，還真能看到臨崖的一座亭子正在山頂。

山頭望不見妖邪之氣，卻也無什么神韻，靈氣倒是有一絲，但這在山河名川中也是常見，并算不上什么特殊。

說來也怪，方才還是烈日當空，保正說仙人只有雨天才現身，勸道士不要在晴天白費功夫，不如多住幾日等個陰雨天氣。

可等他來到山腳之時，這天氣居然就陰沉起來，空氣中隱隱有些濕潤水汽，估摸著不久便要落雨了。

“驢兒驢兒，今日你就隨貧道爬個山如何？”

蘇遠塵拍了拍大青驢脖子，信步往山里走去。

而那大青驢只是“兒啊兒啊”叫喚幾聲，也邁著蹄子跟隨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