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荀捕頭抽了陸有孝一鞭子，“蠢物，走快些，搖搖晃晃磨蹭個什！”

陸有孝吃了一鞭，埋下頭，踉踉蹌蹌走快了幾步，而后又開始晃晃悠悠。

“唉，仙師啊。”

荀捕頭扭頭看向含靈，一臉苦笑，“你這法子審訊之時好用，但若要人辦事，可有些不利索。”

含靈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此術本不堪久用，受術之人一時片刻還能盡心遵令，可已如今是第三日了，連番受術，此刻他腦中已是混沌一片，如過了今晚，恐怕他便會陷入昏迷，再不堪用了。”

荀捕頭聞言大驚，“那……那卻如何是好，除了讓他帶路，還打算讓他回縣衙后向周老爺供認所犯呢，這……這……”

“回縣衙招供就不要指望了，那時，他勢必已被藥物反噬，能睜眼就不錯了。至于這陳師寨嘛……”

含靈舉目遠眺，悠悠道：

“自離了孫家集，我們又行了三日，想必已是不遠，如此人不堪用了，我著青一巡查便是，他自幼長于山野，方圓三十里之地皆可探得。”

荀捕頭心下感慨，由衷道：

“仙師手下奇人異事真不少，這些日子，若非您老人家妙法頻頻，我等還是一頭霧水啊，對了，青一道長去了何處，這幾日好像沒見到他？”

含靈聽他稱呼自己老人家，心中暗感好笑，當下故作高深道：

“散修之人如閑云野鶴，不慣久與人處，無須理會，機緣到時，自會現身。”

“哦……”荀捕頭面露敬仰之色，嘆曰：“高人吶！”

此時，又值夕陽西下，淡淡暮靄之中，前方出現了一道山崖。

只見陸有孝走到崖邊，往下望了眼，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轉身朝后連滾帶爬，口中喃喃自語：

“鬼啊！有鬼！別過來！別過來！”

“他娘的，發什么瘋！”

荀捕頭下馬走去，將其揪起扇了一耳光，丟給身邊捕快，自己則走到山崖便，朝下望去。

這一望，呆住了。

山崖下，霧氣升騰，晦明晦暗之處，隱約有座山村，村中房舍大多坍塌焦黑好似被燒過。

此時，含靈也走來觀看，兩人俯望良久，而后彼此相視，皆臉色凝重。

眾人又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尋找一條下山的小路，待來到那山村之旁，四下已經漆黑一片。

借著火把照明，荀捕頭看向村口的石牌，神情即欣喜又忐忑。

那石牌之上，分別刻著三個大字：

陳師寨！

黑漆漆的山村中沒有燈火，也沒有一絲聲音，夜色之下，房舍剪影高低錯落仿佛座座荒墳。

荀捕頭抹了把冷汗，舉起火把就要進村，卻被含靈攔下。

她的目光幽幽，輕聲道：

“此地兇險，現下又是深夜，先在村外過夜，明早再去不遲。”

荀捕頭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是夜，山里起了風。

此處的風似乎格外刺骨，吹得帳內燈火搖曳，昏暗的燈光中，含靈盤腿端坐帳中，她在等人。

帳簾被輕輕掀開一個角，紫一探頭進來看了看，輕聲道：

“仙師，回來了。”

含靈點點頭，帳簾被拉開，青一身著夜行衣，帶著滿身寒氣走了進來。

他朝含靈拱了拱手，將葫蘆遞還。

含靈揪開塞子，往葫蘆嘴看了看，苦笑道：“全用了？””

青一默默點頭。

“他們可有發覺？”含靈問。

青一搖搖頭，“夜里，逐一放進他們水袋，二十一個喝了，有五人沒喝。”

含靈笑道：

“很好，也算多了道手段，危機之時興許有大用。”

“連續兩晚，他們都沒察覺。”青一面露不解，伸出拇指在自己脖子上劃過，“何不直接做了？他們都睡了，青部十人，一人十個，能全宰了！”

這些日子以來，這是他說過的最長一句話。

含靈微微一笑，說道：

“一則，我要看看他們到底要演哪出戲。”

“二則……”

她起身慢慢走到帳門，朝荀捕頭的帳篷處望去，幽幽道：

“天寒而不自知……如無秋夜雨，君恐不更衣。”

……

天空鉛云密布，四下起了風。

寒風夾著濕氣灌入衣袖，全然不似初秋。

在淡淡的晨光下，眾人三五成群，相互戒備，緩緩步入村口。

荀捕頭壓住刀鞘，走在人群之前。

多年刀口舔血讓他有著遠超常人的直覺，他深深吸了口氣，胸口一片冰寒，這風中帶了極難察覺的腥甜，甚為不善。

往村中走了百余步，舉目皆房舍殘破，園庭凋敝，四下除了風聲，便是一片死寂。

和尋常荒廢居所不同，各處殘垣斷壁間少有雜草，更未見蛇鼠之類。

突然，荀捕頭的眼角抖了抖，定睛望去，只見一處斷梁之上掛著一塊破布，這破布白中泛黃，其上隱約帶有花紋，更有縷縷黑絲粘連其間，瞧著甚為怪異。

他走到那斷梁之下，抽刀將破布挑于刀尖，剛一端詳，頓時面色大變！

這是一張干枯的人皮！

荀捕頭心弦大震，四下掃視見并無異狀后，又朝人皮細細看去：

與其說這是一張皮，還不如說這是一個干癟的男子皮囊，其上的花紋乃是扭曲的五官，縷縷黑絲竟是皮上粘連的須發。

這皮囊受風吹日曬，早已殘破，但五官、四肢俱全，但肌膚骨骼卻沒了蹤影。

果然是妖邪之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掛著如此猙獰之物！

見眾人臉色慘白，個個面帶懼色。

荀捕頭厲聲大吼：

“這就慫了？慫個屁！這算個球！三人一隊，在十丈內查看，是否還有尸骸，切勿走遠！”

片刻后，四下傳來捕快們的聲音：

“頭，這兒還有一張……一張干皮囊，男的！”

“此處也有，約莫五十余歲！”

“這兒也有！”

眾人重新聚集，人人背靠著背，抽刀四處張望。

看著地上平鋪著的四張干癟皮囊，荀捕頭眉頭緊鎖，喉頭上下滑動，心下也是惡寒陣陣。

血腥的兇案現場他見得多了，可死狀如此詭異的尸首還是首見，便是武三一案中，那幾具干尸也沒給他帶來如此大的觸動。

“頭兒，都……都是男的？”一名捕快問。

荀捕頭點點頭，又朝前走去，眾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在他們身后，是含靈和四名暗閣護衛，青一并不在其中。

當她經過那四張皮囊時，眉頭皺了皺，心下若有所思。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眾人已經穿過了整座山村，一路上發現了十三張干癟皮囊，皆為男性。

除此之外，便再未發覺任何詭異之處。

此時，眾人已經站在村后，他們面前是一條小徑，蜿蜒曲折通往村后山林茂盛處。

含靈走到荀捕頭身旁，低聲道：

“當初，武林說的是村后山洞，這條路或許……”

“仙師，可覺得怪異？”荀捕頭的聲音有些沙啞。

“嗯？”

“十三具皮囊，全是男的。”他轉頭看向含靈，目光銳利，“女人呢？”

“既來之則安之，繼續看看吧。”

荀捕頭咬了咬牙，邁腳踏上了那條小徑。

又走了三柱香功夫，眾人已行至村后山腰處，一段山崖橫于面前，路斷了。

崖下，赫然有個山洞。

眾人走到洞口，朝內望去，只見洞中漆黑，不知有多深。

天空閃過一道霹靂，驟然下起雨來。

此時，洞中猛然灌出一陣怪風，吹得眾人瞇了眼，這風好生怪異，讓人初感溫暖，片刻后便覺寒徹刺骨，風中更帶了股濃濃腥甜。

“點燃火把！”

荀捕頭自知斷不可膽怯，當下大聲喝令，“把咱那些家伙什兒都扛上！”

“進洞！”

說罷，他率先邁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