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大病一場。

根據醫生的說法，她日日夜夜為伯尼城邦籌劃，花費了太多的精力。

火焰教派對身體素質的增強只是附帶的效果，并不明顯，也并不能補充她的精力。

這本來只是一種慢性病，但前段時間突然遭遇了某些事情，成倍的加重了這種狀況，于是她病倒了，在所有人面前從天空之中墜落下去。

她醒過來的時間沒有人能夠確定，或許在下一秒，又或許在很多天以后。

當這個消息從醫院的白墻內傳出來之后，本就緊張的伯尼城邦氣氛變得更加緊張。

寬闊的街道上見不到行人，卻經常有人穿著統一的制式服裝在街道上巡邏。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黃炎，漸漸的，其中多了一些帶著綠色徽章的新面孔。

城邦內的事物都依照著喬昏迷之前的在辦，許多新提出的或者她沒有批示過的內容在她的病床外面堆疊起來，越來越高。

這種情況，塞爾城邦的人或許會覺得有些眼熟。

只是，當初的塞爾城邦在同時失去了城主和信仰以后，堅持了三百年。

而現在，喬只是昏迷了幾天，伯尼城邦的人似乎就有了許多想法。

有人看到一位橙炎帶著幾位黃炎，離開了伯尼城邦，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有人試圖在一些大事上做決定，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卻又無人定奪，吵得不可開交。

有人還在努力弄清楚爆炸的原因，卻又找不到答案。

伯尼城亂成了一鍋粥，這是塞爾能猜到的，不過他并沒有親眼見到這些情況。

他大搖大擺的居住在伯尼城邦的大教堂內。

這里有許多的牧師。

他們記得這三個人的身份，記得他們在審判席上的樣子；卻也知道當他們在伯尼城居民的注視下時，依舊有人爆炸。

雖說覺得他們承擔了莫須有的罪名，但在看到這幾位異邦人的時候，還是夾雜著恐懼，憤怒，疑惑，不解等等復雜的情緒。

他們看著這三個人真的在這里住了下來，沒有離開的意思，在白天坐在教堂里打撲克，在夜晚從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毯子，竟然直接睡到了教堂的長椅上。

牧師們不敢將他們趕走，于是在閣樓上為他們搭建了臨時的房間，沒想到三人真的住了下來；去閣樓只是在夜里，每天早上，他們準時的來到教堂里打牌。

“等紅炎閣下醒了，一切都好了。”這是整個伯尼城邦聽了一次又一次的話，教堂里的牧師們說得尤其多。

喬的直系下屬安格斯每天忙碌于處理工作，卻也沒忘了這幾個紅炎閣下的貴客。

他又一次為塞爾等人送去了晚餐。

教堂的小閣樓被這三個人稍稍分隔，又擺放了許多家具，竟然真的有一種家的感覺。

安格斯坐在簡陋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擺放著一杯酒。

“這是來自莫林城的特產，稍稍有些酸，你可以嘗試一下。”塞爾說道，一邊舉起給自己盛滿的那一杯一飲而盡。

安格斯將酒放到嘴邊，稍稍抿了一口，說道：“沃倫先生，各位，今天來是為了完成紅炎閣下交給我的工作。

她告訴我，她的一切承諾依舊有效，她已經帶來了其中一部分允諾之物，而剩下的尋找人的部分，你們可以直接交給我。

另外，在伯尼城邦的傳統中，上審判席是一件不詳的事情，她很抱歉讓各位卷入這個漩渦。為了獲得各位的原諒，她將會在兩件事上付出更多。”

說完，他將盛裝食物的紙袋打開，從從中拿出了一個盒子。

他將這個盒子取了出來，又將自己煮的湯和面包房買的面包拿了出來，將紙袋折疊起來，說道：“你們希望找的人叫什么？有照片嗎？請提供給我，或者告訴我需要如何安排人配合。”

塞爾點了點頭，從菲比的袋子里拿出了維克的畫像，遞給了他：“剩下的我會記錄下來，以書面形式發給你。”

安格斯點了點頭，告辭離開了。

自從他拿出了那個盒子，塞爾覺得溫斯頓的心和眼睛就一起從身體里跳了出來，眼睛貼在了盒子上，心跳到他都能清楚聽到。

塞爾將安格斯打發走，一轉身，溫斯頓已經控住不住身體里那個激動的靈魂。

他的聲音變得尖細，他說道：“我想要它，我的靈魂好像在和它共鳴。”

“菲諾米娜？”塞爾嘗試著和她溝通了一句。

“您好，我是菲諾米娜，溫斯頓的妹妹，原伯尼城邦橙炎，沃倫先生。”她說道，只是她依舊控制著一雙眼睛，看向那個盒子。

自從進入了伯尼城邦就一直隱藏起來的菲諾米娜，為了這件物品，竟然敢在大教堂里露出身形。

溫斯頓相當艱難的搶回了嘴巴的控制權，他的男聲艱難的傳了出來：“沃倫先生——”

這個聲音又變得尖細：“我想要它，我覺得它吸引著我——”

“喬女士比我想象的大方，我以為她只會給我們煉制生命的材料，沒想到是——”

“如果擁有了它，或許我就可以從哥哥的身體中脫離——”

“沒想到是這種能直接容納靈魂的東西——”

“而且是帶著身體里那個奇怪的東西一起脫離，沃倫先生——”

“它根本不需要煉成人的樣子，只需要簡單的處理，就能容納靈魂！”

聽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停的搶奪著身體的控制權，塞爾終于弄清楚了一切。

“菲諾米娜，我希望你現在就歸于沉寂，就像進入伯尼城邦之后這段時間一樣。我需要與溫斯頓商議如何使用，請相信我的承諾。”

那個尖細的聲音最后一次傳來：“好的，沃倫先生，我相信您。”

重新掌握了身體的溫斯頓相當焦急：“塞爾先生，這是羅希金，據說是一位名叫羅希的學者發現的。

它相當的柔軟，只要將它捏成人形，就能容納靈魂——其實就算不捏也行，只是直接將靈魂寄托上去的話也沒有問題，只是沒有嘴巴無法講話，沒有四肢不能動彈。

這種東西比生命煉成的物品貴重了太多，不需要試驗，可以直接運用于您的妹妹身上……”

塞爾搖了搖頭。

雖然聽了他的描述，塞爾對這件物品相當心動，但比莉的歸來還是件只存在于計劃中的、遙遙無期的事情。

“這是我的承諾。”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了這個精致的盒子。

盒子上面有相當精致的雕花，拿在手上很沉。它上了一個小小的鎖扣，塞爾將它旋轉了一下，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隨即將它打開。

里面的東西雖然被溫斯頓叫做“羅希金”，但事實上它并不是金色，而是銀色，看起來就像是一團銀色的橡皮泥。

“現在只需要將它雕刻——或者說捏成合適的形狀，就能讓菲諾米娜附身在它上面嗎？如果我們捏出了菲諾米娜并沒有的器官，她能不能使用？”

溫斯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變了變，多看了塞爾一眼：“塞爾先生，這主要取決于那個器官如何使用。

如果您為她捏了四條腿，希望她像動物一樣爬行，她應該可以做到；或者捏成長條形，她應該也可以像蛇一樣往前。

但如果您為她捏了個翅膀，她可以煽動，卻難以飛翔。”

塞爾點了點頭，大致明白了它的工作原理。他將整個盒子遞給了溫斯頓，說道：“你開始吧。”

杜恩站了起來，欲言又止。

溫斯頓則搖了搖頭：“塞爾先生，我無法觸碰它。一旦接觸到它，那整個靈魂轉移的過程就會不可逆轉的開始，菲諾米娜的身體會變成這樣一堆堆爛泥。”

塞爾有些猶豫，對自己的手藝是什么水平，塞爾相當清楚，恐怕他捏出來的只是一個“勉強”擁有手腳的怪異假人，甚至不一定能保持平衡。

就在這個時候，杜恩舉了舉手。

他湊到這兩個人身邊說道：“不如讓我來試一試？”

“你會做手工？”塞爾問道。

杜恩搖了搖頭：“塞爾先生，直覺教派的人一直都是手工上的一把好手。我們的直覺會告訴我們該怎么做，每個部位應該揉圓還是搓扁，我的神靈賜予了我這樣的能力。”

這是溫斯頓第一次聽杜恩談起自己的能力，他都快要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人了。

溫斯頓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教派有這樣的能力，對他的話有些懷疑。

但塞爾卻直接將盒子遞了過去。

他已經見識過杜恩的直覺，這是他可以信賴的伙伴。既然他愿意主動提出來，就說明他的直覺告訴他，由他動手最好。

將任務交給了杜恩，塞爾回到了他的床鋪上去躺著，閉上了眼睛準備睡一覺。

溫斯頓毫無睡意。

他為杜恩拉來了最舒適的一張椅子，又給自己放了一張，坐在杜恩旁邊，離得很近卻又不會影響他操作的位置，目不轉睛的看著杜恩。

天慢慢亮了起來，塞爾從床上起來，看到了兩個背影。

溫斯頓和杜恩依舊坐在桌子旁邊，兩個人的頭一起往前傾斜，杜恩的雙手擺在桌子上。

塞爾站了起來，朝著他們走了過去。

聽到塞爾的動靜，溫斯頓像是終于見到了救星，朝著他沖了過來：“沃倫先生，他竟然將羅希金捏成了這個樣子，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什么？”塞爾的聲音還帶著剛剛清醒的沙啞，他站在桌子旁邊，朝著二人的視線中間看了一眼。

接著，他愣在了那里。

溫斯頓終于補全了最后一句話：“實在是太奇怪了！我從未見到過這樣的長相，這樣的打扮！”

塞爾沒有說話。

他的一雙眼睛都長在了中間那個用羅希金捏出來的東西上面。

杜恩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也沒有見到過，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塞爾先生會喜歡……溫斯頓先生，如果您實在是覺得這不可以，我重新捏一個，畢竟這些羅希金的材質應該是可以重復利用的……”

“我會征求菲諾米娜的意見。不過您的手藝確實相當出眾。”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這里討論起來，只是他們的聲音化作一團蚊子的嗡嗡聲，塞爾聽到了卻完全沒有在乎他們在說什么。

他看著桌子上那個小小的“人”。

她穿著一身在這個世界從未有過的裝扮，帶有蕾絲花邊的裙子上方有一塊布料遮蓋，束腰的部分將瘦弱的腰身完全包裹。雖然是銀白的顏色，塞爾卻仿佛已經看到了黑白粉相間的女仆裙。

往下看是一雙修長的腿，往上看是相當突出的一對。

她長長的頭發被扎了起來，上面帶著一個發箍。

她的手上拿著一條鎖鏈，鎖鏈的頭部是一個帶有尖刺的鐵球。

昨天的一團爛泥，在今天就被杜恩靈巧的手制作成了手辦。

溫斯頓將菲諾米娜喚醒，她看到了為她準備的軀殼。

“真漂亮。我可以進去了嗎，塞爾先生？”她問道。

塞爾漏聽了他們所有的談話，卻獨獨聽清了這一句。

“當然可以。”他說道。

溫斯頓伸出了手，觸碰到了這個二十厘米高的模型身上。

他的表情似乎十分痛苦，他皺著眉頭強忍，一句聲音也沒有發出。

對溫斯頓來說，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從他的身體抽離，不僅僅是頭腦之中，還在他的四肢，在他的內臟。

他額頭上的冷汗，有一半是因為疼痛，有一半是因為后怕。

如果讓菲諾米娜繼續待在他的身體里，恐怕再過幾個月，兩個人就會徹底融為一體，難以分開。

這對他來說不是最恐怖的事情，存在于菲諾米娜身上那個靈魂恐怕會在那之后占據主動，接管整個身體，讓他們兩個消失。

現在，趁著體內的它還在沉睡，進入新的載體，菲諾米娜試圖和它分離開來。

在制作武器的時候，杜恩“靈機一動”，沒有將武器與人粘在一起，事實上這稍稍有些浪費，因為菲諾米娜只能占據一個羅希金制作的物體。

但這個無心插柳的想法，卻在此時起了極大的作用，菲諾米娜將它從溫斯頓的身體中帶了出來，塞到了武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