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執政官說道:“閣下的提議自然很好,只是恐怕還有需要斟酌的地方。”
“通過超腦進行社會管理,這種做法最初還是先由深藍開發出來,為此我們曾經做過幾百次模擬實驗。”
“最終得出結論,如果給超腦放權太低,那么超腦的作用就會很有限,不過是給人類多一個工具,事實上目前人類進行管理就是借助人工智能做輔助,這并不新鮮。”
“而如果給超腦太高的權限,超腦的智能會快速膨脹,最終徹底接管人類的的生活,造成機械反過來統治人類的局面。”
“這種矛盾難以解決,平衡也難以保持,所以深藍最終也沒有采取這種方案。”
顏徵笑道:“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考慮到這種危險。”
“剛才我已經向議長大人做出請示,并且得到他的準許,我們會傾聯盟之力,給議長大人特制一只信號接受器,其輻射范圍可以達到周圍上百個恒星系。”
“一旦超腦出現失控趨勢,而我們又不能及時阻止,議長大人承諾會回歸收拾殘局。”
“議長大人會成為這套方案最后的制動器,你們擔心的局面不會出現。”
深藍和帝國的人全都心里一沉。
顏徵所說的這個方案的確可行,他們沒有反駁的余地。
有神靈托底,的確無所不可。
而且,顏徵的話也透露出另外一個讓他們心驚的信號。
以后聯盟可以隨時與神靈保持聯系。
以前的幾萬年,雖然大家都知道聯盟曾有一位神靈庇佑,可他畢竟許久都沒出現了,也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出現,所以深藍和帝國面對聯盟的時候,還并不如何懼怕。
如今有了這個信號器,神靈哪怕離開了,也隨時可能回歸,這還怎么玩?
他們還有與聯盟相爭的余地嗎?
既然如此,那么三方合并似乎也是難以避免的事了。
深藍和帝國的人心中無奈,不得已只好點頭答應了。
周澤笑道:“各位都是深明道理的人,顏徵,你帶他們下去吧,好生招待,接下來的時間,你們把合并的細則商議妥當。”
顏徵連忙答應一聲,隨即帶著兩方的人退出周澤的屋子。
深藍和帝國的人心中有些沮喪,可是沒有忘記禮節,向周澤躬身行禮以后,跟著顏徵走出去。
一行人沿著崎嶇的小徑走出園林,忽然全都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回頭向剛才議事的房子看去。
在樹林的掩映之下,眾人只能看到房子的半邊琉璃瓦屋頂。
他們心中升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帝國,深藍和聯盟,這三方勢力先是各自發展,最后在星空中相遇,幾千年來合縱連橫爭戰不休,積累下多少恩怨,如今就在這間小小的瓦房里,被人三言兩語化解了。
顏徵是歷史學者,她的感受比別人更深。
她明白,眼前這座園林,馬上就會成為聯盟的另一個重要的歷史名勝,后世的人會一遍遍述說在這座園林里發生的事,讓自己的后代記住這座園林,以及這一天有多么重要。
那時候,他們這些人可能早就不在了。
而這座園林會在人們的保護之下永遠存在。
而且…他也會永遠存在!
他們終究只是歷史的過客,而他卻是歷史本身。
顏徵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沉重壓力。
三方約定好商談的時間,深藍和帝國的人立即從國內調遣各自的智囊團,準備針對合并的許多細則,與聯盟進行無休止的爭論。
他們的商議一直持續了三個月,這才拿出一個讓三方都能滿意的大綱。
三方合并自然要以聯盟為主導,可顏徵也并不想苛待對方,要想使合并后的新國家保持和平,就不能有明顯的不公平,要不然遲早會鬧出亂子。
她總不能遇到亂子就去找神靈解決。
她很清楚什么事是人應該盡力的,而哪些事是人力所不可及,應該真誠祈求神靈的。
合并條款中,最讓顏徵欣喜的是三方技術共享的協議,三方各自都有自己技術和科學上的長處,如今能實現共享,她已經能預見到,人類很快會迎來另一波大發展。
在簽署協議的前一天,顏徵帶著草擬的版本來見周澤,請他最后敲定。
這三個月周澤也并沒有閑著。
他試圖弄清楚未來自己傳達的那句話究竟是什么用意。
他找來相關書籍閱讀,也常常把顏徵叫來詢問,總算弄明白,為什么他必定會回到這片星域了。
根據歷史記載,聯盟發展殖民星的方向是由未來的自己指定的。
在他的指導下,聯盟占有的星域呈現為一個長條形,從母星一直擴展到與帝國和深藍相接。
如果聯盟不是這樣擴展自己的領地,他原本根本不會與聯盟相遇。
也就是說未來的自己故意決定了聯盟的發展方向,以保證自己會與他們相遇。
這就更讓他感覺納悶了。
未來的自己很明顯可以改變過去,不存在所謂歷史不可改變的規則,可他卻又說時間不能逆轉。
苦思無果,周澤只得哀嘆,未來的自己竟然發育成了謎語人,有什么事難道不能說明白,非要遮遮掩掩。
當然,吐槽歸吐槽,他心里其實明白,連兩句話都要稀釋在一百句里才能傳達給自己,未來的自己在與自己接觸的時候,表現得這樣小心翼翼,其中必有緣由,這就需要自己以后慢慢探索了。
顏徵把草稿交給周澤過目,周澤只是隨意掃視一眼,就交還給她,說道:“你們自己看著沒有問題就行。”
顏徵把文件接回來,卻沒有立即離開,漂亮的眼睛有神地看著周澤。
“怎么了?”
周澤問道。
“明天簽署完合并協議,您就要離開了嗎?”
顏徵問道。
周澤道:“我要送那些蔚星回去,然后去處理一些事情。”
顏徵心想,處理一些事情要花多久呢,如果是人類這么說,那可能是一天兩天,多則一月兩月,可是這話出自神靈之口,她就不好估計了,或許一兩千年,又或許是另一個三萬年。
總之這次離開,她以后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顏徵動情道:“以前我在歷史資料里追尋您的蹤跡時,從沒想到有一天會在您身邊做事,這是我的榮幸。”
周澤擺擺手。
顏徵躬身行禮,退出周澤的園林。
天黑了,周澤無聲地坐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想著明天就要離開,他心中也難免有些許悵然。
不斷有人走進他的生命,就像騰空而起的煙花,只是短暫的閃耀一下,卻又立即熄滅。
這種滋味并不好受。
只要他還保留最基本的人性,就不得不持續承受這種永別之苦。
周澤驚訝地往園林大門的方向看去,過了大概十分鐘,顏徵走進漆黑的房間。
她換下了白天端莊的服飾,關上一身鮮紅的連衣裙。
“你怎么來了?”
顏徵臉上帶著緊張,羞怯卻又勇敢的表情走到周澤座椅旁邊,在他腿邊跪伏下來,說道:“我無數次在腦海里構想歷史的風云變幻,今天能不能邀請歷史狠狠地沖撞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