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賈斯特伯:『無可救藥』
- 旅者迷航
- 反重力權(quán)杖
- 4094字
- 2024-03-15 00:20:43
以太列中心商業(yè)區(qū)外環(huán)有一家不算不出名也不算太出名的小飯館,客人都是固定的人,都是住在周圍為生活艱辛奔波的底層人。所幸菜價并不貴,但也有的賺。飯館在盈利的同時也為因謀生而傷痕累累的人們提供了一個溫暖的港灣。
唯一讓人眉頭一皺的就是飯館所處的片區(qū)不屬于任何一塊轄區(qū)。既沒有康福家族的保佑,也沒有提斯汀家族的庇護。因此飯館經(jīng)常會遭到周邊一些黑惡勢力的勒索。
那些人常常自以為是地嚷嚷著要收什么保護費,令本就盈利不豐的飯館雪上加霜——但這種情況自從尼可來了以后就完全改變了。
你問咱們偉大的律法和審判院哪里去了?
律法是為權(quán)勢與金錢而生的,是被供奉在莊重的殿堂里用來被萬人崇拜的。律法的經(jīng)文與條例都是為了以太列更好的光明的未來而存在的。
審判院是太陽投在地上的影子,自身已經(jīng)夠黑暗了,它是不會再向更黑暗的角落鉆的。
……
黃昏時刻,尼可束起自己的頭發(fā),現(xiàn)在是晚餐高峰時期,來就餐的人很多,束起頭發(fā)能讓尼可找到以前的感覺。一個叛逃者的滋味。
“歡迎光臨!今天要老樣子嗎?”
尼可見一個熟客進店,于是滿臉笑容的迎了上去。她總是這樣散發(fā)著熱情與陽光,深受客人的喜愛。
“對,老樣子,記得叫廚房少放點辣椒,最近胃不太好。”說話的客人是一位近60歲的老人,他一生未婚,將尼可視作女兒一樣。每天工作完,他都會來這里治愈一下自己勞累的身體和心靈。
“好的!伯伯你先歇著,店里開始忙了,起來我去給您倒杯水。”
“尼可一份以太列炸鱈魚排,要中辣!”
“尼可姐姐,我想要一份兒童套餐。”
“尼可……”
店里有兩個服務員,但客人們都喜歡叫尼可服務,畢竟她可是這家店的招牌呀。
“薇……,尼可,來一只烤雞,右頸脖處要特殊處理,最好烤的焦一點。”
上一刻還是滿臉笑容的尼可眼角抽動了一下,一抹殺氣從她的眼眸中一閃而過。她故作殷勤的走到那靠窗的桌子前,坐在那里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英俊的男士,他朝尼可揮了揮手,右手手背的荊棘圖案十分引人注目。
“您需要什么飲品嗎?”
(滾出去,組織說過不會再來干擾我的生活,還是說你里格雷特是個不守信用的人?)
“有什么推薦嗎?”
(你還是喜歡束起頭發(fā)工作,薇莉安同志,其實我還是更懷念你小時候,你常常趴在我的肩頭,像一只溫順的小獸。)
“吃烤雞可能會有些油膩,可以搭配解膩的果汁試試哦。”
(你來這里就是為了和我敘舊?吃完趕緊出去吧里格雷特,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就按照你推薦的來吧。”
(工作之余來看看你不行嗎?當初你選擇清算者這個行列,你就再也無法逃脫一個泥潭了,用組織里的一句話來說就是……)
『就算你不去找清算,清算也會找上你。』
尼可笑了笑,嘴角的虎牙顯得格外可愛。
她靠近男士,壓低聲音,冷淡地說道:“先生,我不會的。就算清算找上我,我會『清算』清算。”
說完尼可便去招待客人去了。
男士望著尼可忙碌的身影,不禁嘆了口氣。
“誰不想過上平靜的生活,我已經(jīng)身陷囹圄太久了,出不去了,可你還年輕,還有機會……”
“難啊……”
教堂內(nèi)
“聽說了嗎?黃昏音樂廳在秋演唱的時候居然出岔子了。”
一位審判員勾著賈斯特伯的肩膀說道。
“我還挺喜歡秋的,你有時間一定要去聽聽她的歌劇,大審判官也需要娛樂嘛,難道不是嗎?”
審判員用力的拍了拍賈斯特伯的肩膀,他覺得賈斯特伯的肩膀有些硬,震的他的手有些生痛。
“你說那兩個打手?已經(jīng)送進去了,大概關一個月就能出來。家族的人都是這樣,干了無恥的事情,卻只需要受到輕微的懲罰。”
“你怎么知道?”
“我親手送進去的,不過還有一個人沒抓到。”
在賈斯特伯眼中,律法是萬物運行所必須遵守的鐵律,可律法又不是完善的,是不斷發(fā)展的,是處于生長期的樹木。事物在發(fā)展時總會有舊的事物不惜一切代價去扼殺新生的事物,但賈斯特伯并不感到灰心。成功總是伴隨著犧牲,登上風光無限的山頂,需要踏上千階石梯,他不介意成為萬千石梯中的一員。
賈斯特伯厭惡以太列的家族政治,但對事關以太列命運的大事,審判院只能被牽著鼻子走。
“主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拋下他虔誠的信徒,除非他違逆了主。”
教士們高唱著『福音書』里的節(jié)選。
祂給予萬物甘霖
神對祂降下審判
將祂的頭顱拋向北方
將祂的身軀葬在南方
以祂的血液潤澤大地
以祂的骨髓澆筑萬物
最終最終最終
神心生憐憫
將祂的心臟送入人間
來做禱告的法官們也握緊雙手,閉著雙眼在心里默默禱告著。賈斯特伯作為三大審判官的一員,當然也在其中——雖然他認為這種禱告毫無意義,只是單純的浪費時間,可這也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在以太列最高司法機關是審判院,審判院由三部分組成。最高律法院團是審判院的核心機構(gòu),由各級大法官組成。執(zhí)鞭師是負責司法懲戒的武裝團體,這種帶有宗教性質(zhì)的懲戒機關在很多地方都很少見。但不要感到驚異,異鄉(xiāng)人,這里可是以太列。
執(zhí)鞭師被稱為『上帝之鞭』,據(jù)說他們是主派下凡間懲戒有罪者的使者,人們往往對其敬而遠之。
陪審團由民眾大選選出的百人代表組成,陪審團稱為『百人團』,百人團負責旁聽審判,并在一定程度上能影響司法審判的結(jié)果。
“賈斯特伯,完事了去喝一杯嗎?”站在他身旁的法官提奧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做禱告時不要分心。你知道這會讓教士們生氣的。”
“你的意思是不去咯?不要這么嚴肅嘛,大伙不喜歡做禱告,你也是,不是嗎?”
賈斯特伯沒有回答。他只是低著頭,似乎在思考。
“那下次再一起去吧。”提奧里低聲說。
隨后,在教士們的高聲齊唱聲中,禱告接近尾聲。
來做禱告的人們陸陸續(xù)續(xù)的走出中央教堂,賈斯特伯走的很慢。他雖然不喜歡宗教儀式,但他喜歡教堂的穹頂建筑。然而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的穹頂并不會得到稱贊,它的光輝屬于主,主恩澤穹頂使其成為沐浴圣光的琉璃。
突然有一只柔軟的手輕輕的點了點賈斯特伯的肩膀,他回過頭,只見一名身著修女服的美麗女子用羞澀的眼神看著他。
“您好,請問您有什么急事嗎?”賈斯特伯覺得眼前的女子很眼熟,但他怎么也想不起來她的名字。
“您剛剛一直在認真聽圣頌,法官大人,您一直以來都如此。”女子自顧自地說著。
“很多信徒在禱告時內(nèi)心其實都是躁動的,雖然他們都擺出一副虔誠的樣子。而您不同,您每次禱告都會早來五分鐘——可您卻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的歌劇。很多人只有在聽歌劇時才會像您一樣沉浸。”
賈斯特伯恍然大悟,眼前的女子便是富有盛名的歌者秋。
“歌者與教士……”
“賈斯特伯先生歌者與教士并不沖突,歌者的舞臺是劇院,教士的舞臺是教堂。《德克薩斯之死》和《圣頌》,究其根本都是歌唱藝術的一種形式,只不過應用場合不同而已。”
秋朝著賈斯特伯笑了笑,“如果您抽空來看我的歌劇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說完,她便邁著輕巧的步伐走了,賈斯特伯走的是另一邊,他原本并不喜歡聽歌劇,但下次,他可能會打破這個原則。
賈斯特伯居住的地方非常不起眼,86區(qū)位于城市的邊緣。旁邊緊挨著『城中村』區(qū),那里是窮苦人住的地方,半夜經(jīng)常會傳來奇怪的聲音,但眾人都習以為常。
賈斯特伯回家時要經(jīng)過一條小路,路旁常有爛醉如泥的醉漢或是一些無家可歸的窮苦人在發(fā)愁。法律可以保障公民享有他們依法享有的權(quán)利,可卻不能為他們帶來一頓豐盛的晚餐。這時賈斯特伯會拿出口袋里的錢大方的施舍給這些苦命人。雖然這種小恩小惠無法改變所有人的現(xiàn)狀,但是能為他們提供一頓豐盛的晚餐,好讓他們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走著走著,他看見了一位老人。孤苦伶仃,雙目失明。
老人瞪著渾濁的雙眼,無助地靠在墻角,賈斯特伯的內(nèi)心泛上一陣苦楚。這樣一個困苦的老人該怎么生存?他摸了摸錢包,剛好有一些錢。
正當他準備把錢放在老人手中時,他猶豫了。
這位雙目失明的老人要是找不到商店怎么辦?
要是老人找不到去商店的路怎么辦?
要是那些無良商販坑騙這位可憐的老人怎么辦?
要是老人去商店的途中被小混混打劫怎么辦?
于是賈斯特伯小跑到附近的商店買了一些飲用水與食品。他返回時發(fā)現(xiàn)老人正用他那灰白的雙眼瞪著他。
“老人家,這是飲用水和食物。”
賈斯特伯將法典夾在腋下,放下手中的食物。
“謝謝您,好心人。主會保佑您的。”老人緊握雙手為賈斯特伯祝福。
“啊!”賈斯特伯一開始沒注意接近后才發(fā)現(xiàn)老人的手上,臉上都有數(shù)不勝數(shù)的傷疤,雙眼上也有一道大疤痕。
“您的眼睛?”賈斯特伯有些驚異。
老人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衣領,這時賈斯特伯發(fā)現(xiàn)老人雖然穿的簡陋,卻并不雜亂。
“如果你這個年輕人愿意聽我這個老古董的故事的話……”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賈斯特伯坐到老人身邊,用好奇的語氣問道。
“能和我講講嗎?”
這位失明的老人臉上明顯有了生氣,興許是許久沒人同他講話了,像他這種流落街頭的老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一肚子故事。
“年輕人,不瞞您說。我來自那個地方。年輕時我同兄弟們加入了光榮黨勢力,和以太列家族的統(tǒng)治不同,我們光榮黨不僅是為了食物,土地,水源,房屋,更是要拿著民主的鐵錘將整個舊秩序砸碎,構(gòu)建一個沒有苦難與歧視各民族共和的偉大國家。”
“可是我們失敗了,領袖安灼拉被十二把槍同時抵住。縱使他的『天賦技能』再高超,他也躲不過子彈——尤其是抵在他腦門上的。”
“他是站著死的。民主政權(quán)僅存在一年不到的時間,保王派大肆屠殺光榮黨人。我被割下了雙眼,他們以為我死了,將我扔到河里。可我活了下來。”
老人啞然笑著,留下賈斯特伯緊鎖眉頭。
“我一路流浪到以太列,也時時打聽老地方的消息。至于聽到十月政變,七月復辟,十一月光復運動,三月保皇戰(zhàn)役,見的多了,也就頹唐了,麻木了。”
“我已經(jīng)不是那時候的理想主義者了。我的生命在民主政權(quán)被推翻的那一刻終結(jié)。我活著僅僅是因為我活著,一具行尸走肉。現(xiàn)在呢我成了流落街頭的窮鬼。原先還有一對父女經(jīng)常來救濟我,如今他們好久也沒來了。聽說是給打手打跑了。唉!您說為什么這個世界好人總是受罪呢?我如今失明如今,就靠著救濟站的補給品過日子。有時還會被同行搶走食品,我不在乎,反正我也早就是死過的人了。”
“有些事情是不是當初不做比較好?還是說,只要你下定決心,就一定要去完成它?”
老人長嘆了一口氣,對著賈斯特伯說了一句今后令他一直無法忘卻的話。
“理想主義者溺死在理想的鳥籠,黃昏會親手殺死太陽。”
賈斯特伯徹底沉默了。良久他站起身,朝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您老人家。我會常來看您的。如果還有人敢搶您的東西,您就報我的名字。審判官,賈斯特伯。”
說完,一名理想主義者回了頭,朝著太陽落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