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回家的路上，宋治武有些沉默，他明知道這個時候有這種情緒是不對的，但是他有些控制不住。

旁邊的小清淼看到宋治武忽然變得有些沉默，就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宋治武轉頭看著她，笑了笑，牽著小清淼，繼續往前走去。

將沐清淼一家三口送回家，看著關門前她關切的眼神，宋治武笑了笑，揮了揮空著的左手。

然后繼續向著他們家的樓層走了上去。

……

“啊！書好沉，好累！媽，我去床上直直腰。”

“小孩子哪有腰！”

沒有理會母親玩笑的話語，宋治武回手關上門，然后重重地砸在床上。

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試圖平復內心的波動。

雖然他明白現在有這種低落情緒是不合時宜的，但就是無法完全抑制住。

那些過去的記憶和最近的一些怪異體驗交織在一起，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和困惑。

他無力地倒在床上，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小清淼關切的眼神，這才勉強讓他放松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宋治武其實很清楚自己之前一直在沉迷于自己的幻想，或者是自己塑造的那個形象。

但他那時并不抗拒這種狀態，畢竟，那是他當時唯一的寄托了。

在此之前，他認為自己從來不是一個堅強，或者說是一個獨立的人，從小在家依靠父母，出門念書沒等習慣獨立，就被老師收入門下，有著師哥師姐，師父師母的照顧。

哪怕后來和沐清淼“在一起”的那一段時間，他也覺得其實是他們兩個人在相互依靠，相互扶持，而非徐樹林一開始以為的那樣，宋治武需要照顧沐清淼什么的。

而這導致的后果，就是在父母都離世之后，宋治武更依戀那個他塑造出來的“沐清淼”了。

雖然，在之前他會偶爾地分不清那是夢境還是現實。

但在2022年之后，他清楚地知道，那都是自己的幻覺。

只是，這一切從他4年前，哦，現在快五年了，重生至今，都沒有再出現過幻覺。

然而，就在剛剛，他似乎看到一個身影摸了摸和他拉鉤的小清淼的頭。

然后輕聲念著那句，“小舟從此逝，滄海寄余生。”

他當然記得這句詩，那是他在訣別書的背景上看到過的。

只是，他沒有想明白這次的幻覺是在向他訴說著什么。

畢竟，以往那個身影的出現，總是要和他聊一會的。

這次，卻只是摸了摸小清淼的頭，沒有理會宋治武。

想不通啊……

╮(￣▽￣““)╭

“兒子，開下門。你把這個熱水袋先給你放被窩里面。”

宋治武搓了搓臉，去給媽媽開門。

“誒，大兒子還沒睡啊。我還以為你躺下了呢。”

看到兒子還沒換衣服，韓文燕把兒子推出房間。“快換衣服，然后洗臉刷牙，一回家就往床上躺，帶了一床的灰。”

“等會兒水燒好了，記得燙燙腳。”

“謝謝媽。”宋治武撓了撓頭，走出房間。

客廳里面宋建國坐在沙發上，翻看著沐泉山教授的筆記。

“咋的？大兒子有心事啊？”宋建國看到兒子走出臥室，也就放下書，抬頭笑了笑。

“這么明顯么？”

“挺明顯的。有啥心事？能說說不？”宋建國示意兒子坐過來。

“爸，沒啥事兒。”宋治武坐在了宋建國旁邊的沙發上。

“喝點這個姜糖水，你媽剛剛煮的，在路上走了那么久，一肚子涼風，去去寒。”宋建國遞給兒子一碗熱氣騰騰的姜糖水。

宋治武接過爸爸給自己倒的水，喝了一口，感受到那股暖流從喉嚨一直流到胃里，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呼……舒服。”宋治武放下碗，“就是感覺有些迷茫吧……總感覺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但是又不知道從何下手，也有點兒害怕自己做不好。”

這倒不是宋治武忽然想到的借口，他前一段時間為這個問題糾結過。

那個時候他剛給爸爸畫了一個大餅，描繪了他想象中的宏偉藍圖。

在熱血退去之后，他又開始糾結，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真的讓父親做出一番事業，或者讓他更早的……

只是，后來因為學校里的種種事情，就讓他暫時把這個糾結的問題拋之腦后了。

宋建國聽到兒子的問題，搖了搖頭，從盤子里拿起一瓣橘子扔給兒子，“來一個。”

宋治武接過橘子，咬了一口，酸得他直皺眉頭。“嘶……咋這么酸？我記得前兩天吃得不是挺甜的么？”

“哈哈哈！”見兒子被自己坑了一下，宋建國哈哈大笑。

“這橘子你吃之前知道它酸么？從外表看，那些橘子都一樣吧？就算是扒皮的過程中，聞到的也是一樣的橘子味。只有當你吃到嘴里的時候才知道是酸的。”

“這個時候你怎么辦？”宋建國繼續說道。

“吐了啊！真吃不了咱也不能硬吃啊。”宋建國自問自答道。“明白了么？”

宋治武笑著點了點頭。

“兒子，我就是舉這么一個例子。你就記著，無論什么事，需要去想的時候再想，別太憂慮，別無時無刻不在想。總不能因為擔心吃到酸的，就不吃橘子吧？”宋建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而且，到時候，萬一真的不成，咱就放棄唄。就偏得一棵樹上吊死？”宋建國的話語中透露出豁達與自信。“你爹我，就算自己創業不成功，想找我當經理的廠子數不勝數。你替我和你媽操什么心呢。我倆都不擔心。”

“你呢，從小心思就重，你才多大啊？”

“你現在也就是早上4、5點鐘的太陽，還沒到需要你照亮的時候呢。”

“有啥事想不明白了，就跟你爸說，我怎么也比你多活了這么多年，對事啊，還是有點經驗的。”

宋建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站了起來，揮了揮手里的筆記本。

“你沐爺爺的書和筆記我也拿幾本，復習復習，入門的我給你留著了，咱倆換著看。”

“材料學的內容還挺有意思的，讓我想起來我們那門叫‘物理化學’的課了。”

“你先看看，有啥不懂的，問我也行，基礎的這些東西，你爸我還沒忘。”

說完，宋建國站起身，“對了，記得燙燙腳。驅寒，解乏。”

交代完，他接著朝臥室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翻著書，嘴里還時不時地念叨著：“有意思。”

宋治武不準備辜負父母的好意，從衛生間拿出了洗腳盆，接上一些涼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將熱水倒入洗腳盆，水汽氤氳，裊裊上升。

他試探性地伸入一根手指，溫熱的水流頓時包裹上來，宛如溫柔的絲綢。“唔……一把準。”

這大概也是每個東北人冬天必備的技能了，熟能生巧。

端著盆，搭著擦腳布，回到沙發上。

宋治武緩緩將雙腳完全浸入到熱水中，熱流一寸寸滲透肌膚，驅散了一身的寒涼，帶來前所未有的暖意和舒適。

他閉上眼，盡情沉浸在這片恬靜中。

閉目養神的宋治武嘗試著在腦海中回憶今天發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上輩子老校長的因病離世跟年輕的時候的舊傷有沒有關。’

‘如果沒錯的話，那個相機就是拍出來她辦公室那張照片的相機了。’

‘由我改變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多了，也不知是好是壞……’

過了一會，感覺水溫已經下降了，宋治武也結束了燙腳。

收拾好盆和毛巾，他來到客廳，把剩下的書和筆記裝回到包里，回到了臥室里。

看著書架最底層的幾本醫學書，宋治武輕輕地嘆了口氣，搬來凳子，把這些書挪到了書架的最頂層。

望著陳舊的書皮，仿佛能穿越時空，看到那個幾個月前還想著以后投身醫學的自己。

‘人生就是這么身不由己，不是么……’

不過此刻他只是淡淡一笑，決心將目光投向新的目標。

他輕撫著材料工程的教材，心中涌現出前所未有的斗志。

‘從0開始也許會很難，但是讓我從2倒推1+1，我還是會一點的。’

‘定個小目標，就先攻克7075鋁型材的焊接吧。’

他這次倒是沒有再考慮什么雙料博士一類的事情。

上輩子他主攻的是工科，再修了一個理科。二者相輔相成，本身就不是絕對孤立的學科。

而這次的醫學和材料工程，是兩個相對獨立的學科，除非他打算專攻醫科的材料方向。

整理好書架，宋治武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歷。

‘今年的春節好晚啊……不過這倒是一個好的時間，正好冷靜一下，制定一下接下來具體的計劃，省得還沒想清楚，又要被過年的事情打斷思路。’

‘不過好像是現在冬季平均氣溫才剛剛開始上漲。記得后來有一篇論文，統計了一下東北地區氣溫上漲的趨勢，好像就是從幾年前開始，冬季均溫開始逐年上漲，也是從今年開始，夏秋氣溫也開始上漲。’宋治武回憶著那些數據和圖表，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憂慮。

‘幸好，這個時候過年還能看到厚厚的積雪。’他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雪景，心中涌起一股寧靜。

‘好想寫日記啊，算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寫出來的。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

宋治武抬頭看向窗外的新月。它太過單薄，以至于還看不太清細節。

宋治武深深地吸了口氣，窗臺上滲出的涼氣讓他覺得渾身清爽，心境平和。

“啊切！”他揉了揉鼻子，感覺到一絲酸意。

‘不浪了，明天白天再看書了。’

宋治武調整了一下熱水袋的位置，鉆進被窩里。

‘明天見……’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半個多月的時間里，宋治武每天的日常就是居家看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小清淼也一如往常，每天來宋家，跟宋治武一起學習，然后中午宋治武簡單地做倆菜。兩個人接近閑聊一會，下午一起下下棋，看看書。

在這個沒有太多娛樂方式的年代，宋治武難得地度過了一個不是那么無聊的假期。

就這樣，一晃，到了小年。

兩家人，準備回農村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