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寒露時節，大雨滂沱。滴滴雨珠在窗欞上敲打出沉悶的回響，似乎要將玻璃全數打碎，教室內一片肅穆。

月考的成績單貼在黑板上，下一節課是自習，劉文正將會過來給大家分析這次考試的得失。

趁著課間時間，同學們三三兩兩圍攏在黑板前，急切地尋找著自己的名字和排名。

“為什么這個名單上面沒有寫具體分數?。俊眳乔嗲野欀碱^，好奇地問道。這個成績單只有姓名，班級排名以及全年級排名，卻沒有具體的成績?！鞍ィ嚅L你是第一啊?！?

“可是沒有分數，怎么知道跟班長差多少分，該領多少卷子?。俊辩姵蓷澬÷曕止局?

“等一下我看一下我多少分再告訴你們，然后你們自己算一下就好?！?

“雖然，我們只是一個君子協定，但是我相信大家是不會在這個事情上面隱瞞的。”

“如果想告訴我的，就可以把分數告訴我。然后我統計好之后一起去給你們要卷子?！?

“如果不想讓我知道具體成績的，你們就自己去跟科任老師要卷子也行。我跟老師們都說過了?！?

“雅涵，你怎么了？”顏婉寧溫柔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只見滕雅涵眼眶微紅，眼角掛著淚珠，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沒什么?！彪藕穆曇魩е耷?，轉身快步跑出了教室。

“班長，我去看看?！辟R思源也沒等宋治武作出回復，當即轉身追了出去。

宋治武被他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疑惑地自語：“他怎么這么積極？”

“咦？他倆什么情況？”宋治武扭頭看向一直與滕雅涵關系不錯的顏婉寧，期待著能從她那里獲得一些線索。

顏婉寧神色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班長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什么都知道??？”

宋治武嘆了口氣，他的心里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開始在他心中蔓延，他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而且這才開學多久?。窟@進展要是這樣的話，也太快了。”他皺著眉頭。

“也沒到那個程度?！鳖佂駥庍B忙擺手。

“學委跟雅涵的媽媽學習過音樂，所以他倆就也認識了?！?

“他們頂多算個同門，沒你想得那么嚴重，班長?！?

聽到顏婉寧這番解釋，宋治武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暫時放了下來大半。

“那就好，你們女生好好說話，你多注意著點兒。大家別因為這些事情再影響學習?！?

“那滕雅涵怎么成績退步這么大？她入學的時候可是女生第二?。　币慌缘膮乔嗲也遄靻柕?，臉上盡是關切之色。

“她沒跟我說過呀，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問問賀思源，他可能知道一些吧。”顏婉寧搖了搖頭。

直到上課鈴響的時候，賀思源才帶著臉色蒼白的滕雅涵回到了教室。

滕雅涵當初跟宋治武申請文藝委員時的那種信心滿滿的模樣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而此時，劉文正面無表情地站在講臺上。

“假期結束了，你們也該收收心了。”

“我原本沒覺得一個月考會怎么樣。”劉文正平心靜氣地說道。“但是啊，你們真是令我大吃一驚啊?！?

“僅僅是開學一個月，為什么你們的成績可以出現這么大的起伏？”他的視線在同學中掃視，不時皺起眉頭。同學們在她犀利的視線下，無不心中打鼓。

“大家也都知道，我們班的學號其實是按照分班時候的成績來排的?！眲⑽恼D了頓，緩緩開口“當時的第一名是咱們現在的班長，宋治武。第二名是咱們現在的學委賀思源，第三名是王薇薇?！?

“這次前三名沒有變化。”

聽到自己的名字賀思源神情一震，但緊接著又低下了頭。

王薇薇是一個很文靜的小女生，戴著一個圓框眼鏡。課間的時候總是待在座位上看書，平時只跟幾個固定的朋友聊天。那次來找宋治武報名參賽，還讓他正經驚訝了很久。

“但是，你們其他人的成績變化真是五花八門啊，讓我大開眼界啊?！眲⑽恼谋砬楹芷届o，語音也很緩慢，但是口吻中透露出來的嚴肅，令一些同學膽戰心驚。

“有一件事情是你們在參加分班考試的時候就知道了的，我在這里再重復一遍?！?

“咱們的分班呢，不是一成不變的?！眲⑽恼D身在黑板上寫了個數字“6”。

“咱們年級除了咱們班，一共還有6個班級。6個班級的同學們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你們的位置?！?

“每年的期末，在全年級排名之后，我們班的最后6名同學如果是處于52名之外的，是要遺憾地離開咱們班的?！?

“然后再將其他班級的第一名，邀請進實驗班。如果他們拒絕，名次將順延。”

“如果，咱們班最后幾名的成績過差，我們也可能不限于6這個數字。”

教室內一片鴉雀無聲，仿佛被按了靜音鍵。所有人都在思索著班主任的話語，無人作聲。

“我想，你們今天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

“不要以為進入實驗班，就可以一勞永逸了?！?

他這句話無疑戳中了不少人的痛處。很多同學潛意識里其實有些松懈，以為只要進了實驗班，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相信同學們也看見了，貼在黑板上的名單是沒有具體成績的?！眲⑽恼f著，指了指黑板上的成績單。

“這是給你們當中有一些開學之后沒有用心讀過書的同學一些臉面，你們現在的成績很危險?！?

他話鋒一轉，臉色緩和了些：“當然，這才僅僅是開學一個月而已，我希望你們能知恥而后勇。”

“距離期末我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接下來還會有一次期中考試，一次月考，最后才是期末考試?！?

“往年最終排名只看期末考試的成績?！?

“但是今年是我們第一次嘗試，所以最后的總成績并不僅僅是你期末那一次的成績?！闭f著，劉文正隱隱地看了一眼宋治武。

看到班主任的視線，宋治武也笑了笑，這是他的一個建議。沒想到還真被年級組老師采納了。

“你們的兩次月考一次期中，還有最后的期末成績，都會以比例折算到最后的成績排名里?！?

他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一些計算公式。

“暫定的比例是剛剛結束的月考成績占百分之十，接下來的兩次考試成績各占百分之二十，最后一次期末成績占百分之五十。你們的數學應該還沒學到這部分知識吧？”

“加權平均數？”鐘成棟小聲念出了這個概念對應的名詞。

“還行，咱們班有同學已經開始預習之后的課程了?！眲⑽恼c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但是！鐘成棟！你語文那個作文讓你寫成什么樣子了呀？是有人在你身后催你么？”聲音好似從劉文正的牙縫里傳了出來?！澳隳莻€錯別字再多一點，作文就不用得分了。”

劉文正想要說點什么，但只是嘆了口氣。

“等語文課講卷子的時候再說你吧?！?

鐘成棟嚇得一哆嗦，縮著脖子不敢吭聲。周圍同學紛紛低頭不敢與劉文正對視，生怕殃及池魚。

“話說回來，你們這次沒有考好的同學要努力了。后面的幾次考試要重視起來。”劉文正又一次環視了班級，目光緩和了些許。“咱們是實驗班，我希望大家能找回當初分班考試的時候的初心。”

最后，劉文正將目光落在宋治武和賀思源身上：“然后班長和學委，你倆去我辦公室，把我放桌子上的卷子抱回來。給大家發下去。”

……

“老賀，剛剛你和滕雅涵是什么情況？”走廊里，憋了一肚子話的宋治武終于有機會問了。

“沒情況。”賀思源搓了搓頭發，嘆了一口氣。

“沒情況她怎么就哭了？而且成績還差了這么多。”

賀思源又嘆了一口氣，糾結著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其實是她家里的事情，讓她最近沒心思學習。就在考試的前一天，劉老師告訴她，上面想讓她去南方的一個城市當合唱團的團長，她回來問問雅涵的意思?！?

“哦，劉老師就是雅涵媽媽，也是我的音樂老師?！?

“額，那她是贊成她媽媽接受安排？”宋治武若有所思。

“是的，而且她準備跟著她媽媽一起走。”賀思源點了點頭，眼神黯然。

“不對，那她爸爸呢？她爸的工作呢？”

“她們家是烈士家屬，她爸犧牲了?！?

“所以她跟我說，這次是上面給劉老師安排的升職，讓她們娘倆能有更好的生活條件?！?

“一點看不出來她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啊，無論是領唱還是指揮的時候，臉上總是笑著的。”宋治武有些語塞，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那你呢？”他轉頭看向賀思源。

“我什么我？這跟我有什么關系?！辟R思源快走幾步，跟宋治武拉開了距離。

宋治武看著他漲紅的耳朵，心里了然，笑了笑。

男孩子在這個年紀都有些青春期的沖動和迷惘，更何況是賀思源這樣早慧的男生。

宋治武無聲地嘆了口氣，默默地想在心里祝福他們兩個。“只是終究還是有緣無分啊?！?

……

“不是，你真就沒啥以后的打算啊？”從辦公室抱著卷子往回走的路上，宋治武接著問道。

“能怎么辦？”賀思源站住了?！拔矣指贿^去，家里親戚都在這邊，我爸還想著我以后從政呢?？隙ú荒転榱藗€音樂老師讓我轉學?！?

他頓了頓，悶悶地說，“以后，以后祝她前程似錦吧。”

賀思源重新跟上宋治武的方向，心情有些沉重，但還是邁著步子朝班級走去。

懷里的卷子有點重，前面的路還有很長呢。

……

“報告?！彼沃挝浜唾R思源抱著卷子站在教室的門口。

“你倆把卷子先放講臺上吧，等一下各科課代表來發一下?！眲⑽恼f著，轉身從黑板上摘下了這次考試的排名。

“我先念幾個名字：宋治武、賀思源、王薇薇、吳青且、趙子興、鐘成棟、常樂、蘇言、曹慶國、李清、寧蒙、馮璐。”

“你們是和班長比這次考試成績的，你們班長這次是滿分。等一下你們算完自己成績之后，可以把數量告訴他，然后宋治武你來我這領卷子?！?

“針對這個比賽，我再說兩件事?！眲⑽恼读硕睹麊巍?

“其實我念的這幾個同學的排名不是連著的，他們中間還有幾個名字。只是很可惜，他們這次沒有參加比賽?！?

“然后，你們不要覺得老師再給你們多批幾張卷子就會生氣。”劉文正臉色和緩了些，露出一絲笑容。

“跟你們說一下，各科科任老師是鼓勵你們進行這個比賽的，大家都很開心聽到你們的這個比賽方式。甚至其他班級的班主任也想嘗試開展類似的比賽。所以我希望在一個月后，期中考試的時候還可以見到你們的名字出現在班長交給我的那份名單上，不要讓我和其他的老師們失望?！?

劉文正低頭看了一眼宋治武和賀思源抱回來的卷子。

還好，他寫的科目的標簽逗孩子。

“好了，各科課代表，來講臺這把卷子發下去?！?

……

一陣嘈雜過后，卷子終于發完了。

“行了，你們都拿到卷子了，自己看一下有多少分是你們真正不會的，有多少分是你們馬虎的?！眲⑽恼姶蠹叶寄玫搅司碜?，這才繼續說道。

“以后關于美術課有一個額外的安排?！眲⑽恼又D身在黑板上寫下三個字“卷面分”。

“很多同學沒注意過，中考的語文作文會有一個加分項，就是我寫的卷面分?！眲⑽恼忉尩?，“有的時候，閱卷老師看到你的卷子寫得很亂，或者是字跡太過于潦草，即使你的作文寫得再好，分數也不會太高的。”

“所以，以后美術課會分出一部分課時，改成書法課。由小學的蔣立偉老師，來教大家硬筆書法?！?

“希望大家到時候，能用心學習，然后寫一手好看的字?！?

窗外，只見大雨已漸漸停歇，夕陽的余暉在云層中透出幾縷橘色的光芒，灑落在課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