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斜墜的夕陽，天邊都被浸染紅暈，但相比蕈莊內外的戰場之中，卻是顯得如此寡淡素凈。

即便是冬日里的寒氣都壓不下戰場上彌漫流淌的血腥氣，無數破碎的尸首、凝固的鮮血、散亂一地的箭矢與甲胄……種種宛如地獄繪卷的場景幾乎遍布戰場每一處。

雖然早已料到費了大力氣掩蓋身形大舉入侵的曹軍不可能會和自己圍城打消耗戰，但這般不顧代價的強攻卻還是遠遠超出了張飛的意料。

足足數個時辰激戰之后，曹軍在城墻之前倒下了一茬又一茬，幾乎是硬生生靠著尸首搭建起了攻上墻頭的通路，但曹軍卻總有新一批悍不畏死的士兵殺來。

久經沙場的張飛對此自然也并不感到奇怪，斬將、奪旗、陷陣、先登，歷來都是軍中士兵通向榮華富貴的登天之梯，當年二哥他不也正是靠著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偉績，方才在曹營之中備受尊崇，得以守護大嫂周全無恙。

自從踏入戰場，每個人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曹軍如此，完全沒有半分退路的己方士兵自然更是如此，從曹軍開始強攻伊始，負責壓制掩護的箭雨似乎就沒有停過一般，即便占據地利，傷亡卻依舊不容樂觀。而哪怕被射中要害，身上布滿箭矢，這些士兵卻依然要用最后一口氣撲向前方，拼死也要阻擋曹軍進攻的步伐。

而蕈莊之中的百姓也并沒有坐以待斃，在馬良的指揮下，紛紛將爐灰乃至糞土收集起來，讓青壯順著風向扔過城墻，不知迷了多少敵軍的眼睛。

也正因此，在后勤兵力皆遠不及敵軍的不利局面之下，卻依然能夠維持十倍乃至百倍的戰損比，依然堅守戰線到此刻。

只是，匆匆燒制的水泥品質不過堪堪足用，建墻既無地基又未徹底凝固，戰到此刻，在無數曹軍的沖擊之下，早已是出現了多處豁口，逆著風向的一面更是出現了一段坍塌，曹軍宛如潮水一般從碎石堆中涌出。

不得已，張飛只得先將戰場指揮暫且交由副手，自己則是親自帶領一隊親衛前去救火。

塌陷并不寬廣，僅能容納數人同時通過，靠著張飛勢大力沉足貫千鈞的狠厲槍法之前，卻也是立竿見影遏制住了曹軍沖擊的勢頭，勉強守住了此處戰線。

只是，好景不長，僅僅半刻之后，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數丈外的一截墻體亦是支撐不住，再度坍塌成了一堆碎石，眾多曹軍頓時魚貫而入。

而此刻張飛已被牽絆住了手腳，無暇他顧，己方后備也已全部壓上，再無多余力量可以馳援，附近正在城墻上的士兵只得分出人手，奔躍而下倉促應戰。

“城破了！敵軍已無兵員！”

最先殺進墻中的曹軍士兵更是一聲怒喝，想要鎖定這先登之功。見此，曹軍士氣頓時大漲。

此地即將失守的念頭也出現在每個人心頭之中，戰場氣氛變得前所未有的陰郁壓抑。

而就在此時，在戰場種種嘈雜的聲音之中，卻是突然隱隱有股熟悉的號角聲傳揚而來。

“援軍！定是兄長的援軍到來！”

“將士們，里應外合，定要將敵軍合圍全殲！”

張飛眼中閃爍著興奮的神色，手中長矛揮舞如風，如雷鳴一聲的嗓門則是響徹戰場。

雖然相隔如此之遠，他也難以確定究竟是否為援軍，但眼下這十死無生的境地，只管這般說便是了。

哪怕能多帶走一名曹軍墊背，兄長他們光復漢室也能輕松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