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天空，疏疏飄著幾片云，太陽也不強烈。

孟滿愿在堆疊起來書本上面朝窗外晃著腿坐了一會兒，感受秋風涼爽拂面，心中滿是愜意。

不久后她又跳下去，背著手慢慢踱起步來。她也并非完全就是走——

遇到鉛筆、剪子這般低矮的雜物，她會站定在那兒，雙手捏拳，然后輕巧的往上一縱，跳過去，還回頭瞧那雜物一眼“嘿嘿嘿”的笑上幾聲；

倘若是稍微高一些的筆筒山丘，便凝住眉頭，滿臉認真的擼個不存在的袖子，手腳并用，“嗷嗷”叫著拼命爬，跌到捂著屁股齜牙咧嘴的傻樂；

再高一些的摞起的書，卻是實在爬不過去了，只能嘆口氣，繞“柱”三圈，接著昂首闊步的嘚瑟的往前走……

一面走也一面回憶著有的沒的——

早餐吃下了一毛錢硬幣大小的帶汁腸粉，一滴豆漿外加一咪咪茶葉蛋的碎碎，看似不多，她卻塞得頂嗓子眼，飽了！

但又散步運動了一番，必不會胖！

話說，她這小人也會胖？對了，她現在多重來著？

乖乖呀，現在去稱體重，豈不是人生瘦瘦巔峰啊……

嘶，那這變小真好啊！

嘖，要是沒有更早些時候面紅耳赤的讓寧璟幫忙的晨起上廁所，今日一定是美美的。

誒……

變小之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呢。

思路到這，少女忽的停頓了片刻，她低頭理了理因一夜打滾而有些皺皺巴巴，邊緣已經開始破碎的紙巾衣服，沒來由的嘆出一口氣來。

有一有二必有三。

孟滿愿有所預感，變小這事大抵還是要再發生的。吃喝還好，衣、行這些卻頗為麻煩——

次次一絲不掛這誰頂得住呀！！！

身后傳來聲響，腳步熟悉，少女回頭便糯著嗓音道：“寧璟呀，能求你再幫個忙嗎……”

寧璟剛把衣服洗曬了回屋，聽到桌上小人說話，忍不住揶揄：“可真稀奇，您怎么見外起來了，明明早上沖我喊‘急急急’還那么熟練干脆……”

那個和這個能一樣嗎？！

孟滿愿大窘，跳起來佯怒叫囂：“鯊了你！”

又惡狠狠說：“總、總之你恰了我媽媽包的丸子，今天必須幫我忙！”

一頓丸子的人情真不小啊。

寧璟心中暗笑，嘴上配合道：“說說啥事。”

少女登時眉眼舒張，樂滋滋道：“給我換件衣服吧，用布來做，紙巾的不太行了……”

說話時，卷邊松散的衣領還在順著臂膀往下溜，她提了左邊，右邊又垂了下去，女孩急了，用抱胸的姿勢齊齊按住，這才讓皙白的肩不至于露得更多。

場面談不上多么香艷，但可憐和好笑的模樣倒是拉滿了。

寧璟心忖，確實得換了。

于是起身，將布料、針線和剪刀都取來，之后兩手一垂，再沒了動作——

布藝，他不會啊！

孟滿愿一瞅，只能嘆氣，起身信心滿滿的說：“我來指揮叭，你跟著操作！”

方法倒也簡單：由孟滿愿照著心中所想，在舊衣服上走出版型來，寧璟跟著剪就行。

于是乎，一大一小開始忙碌起來……

桌中央，小小少女步子飛快，她倒不是急切穿新衣，只是見寧璟拿著大刀片子便心生懼意，理智告訴她：前兩日他拿刀威脅的神情絕不作假。

也即是說，眼下鄰居要是驟生歹念，她一下就得噶。

少女提溜著爛裙子，誠惶誠恐的回頭望了一眼：

寧璟俯身于桌子上，他一邊手壓住舊衣服，另一手持著“巨大”的剪子沿著她剛剛踩過的路線一口一口咬下、撕裂，偶爾有那么一兩下會產生怪異的阻滯但很快調整。

在嚓嚓嚓的響聲里，一件新衣的版型慢慢出現……

孟滿愿看得出，他剪子都用得不甚順手，但神情卻頗為專注。

有微風輕輕襲來，撩了撩少年額前垂著的碎發。

這一瞬間，孟滿愿忽而有些恍惚——

這是寧璟？寧璟是這樣的人嗎？記憶里的他是這樣的嗎？

好像是一樣的，又好像不一樣。

“帶路”的女孩越走越慢，還回頭盯著自己猛瞧，這讓寧璟有些莫名其妙，他忍不住提聲催促：“看啥這是，走啊！”

孟滿愿頓了一頓，皺一下鼻子“哼”出聲音來，扭頭重新邁開步子。

片刻后，又忍不住說：“我不是怕你剪到我嘛！”

寧璟樂了，“你不是說你是精靈么？精靈還怕？我看網上都說精靈恢復能力極強，不然我剪你一下，試試能不能復活？”

孟滿愿轉頭氣咻咻地說：“復活和恢復能一樣么！”

“不試試怎么知道。”

“復活那是吸血鬼才會的事情，我們精靈才不會。”少女突然昂首挺胸，仿佛已然坐實自己就是精靈的設定。

“精靈會什么？”

“會……會恢復！”

“那這個鼻涕蟲也會，萬一你是鼻涕蟲呢？”

“……”

神捏貓貓的鼻涕蟲！

孟滿愿又無語又憤怒，說她是耗子也就算了，現在居然變成了更惡心的鼻涕蟲，哇，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女猛地轉身，跑到一邊把縫衣針擎起，猶如騎士沖向魔神，她亦是朝著寧璟擱在桌上的手指氣勢洶洶的撲了去，同時怒喝：

“說我是鼻涕蟲，我扎死你！”

鏘——

少年手一抬，剪刀化作真正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于僭越者的腦袋頂上，神明“兇狠惡煞”。

孟滿愿當即“叮”一聲丟了武器，四肢伏地，瑟瑟道：“是我冒犯了！”

“繼續干活。”

“好的。”

然后四目相對，突然都“哈哈哈”地笑出聲來。

——倘若小人真是孟滿愿，那么二人曾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在更久遠的記憶里，這般嬉笑常有，只是后來沒有了。

——不過現在又有了。

……

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帶著絲絲午前的燥熱。

在最初確認自己重生后，寧璟有想過要將自己的周末過成什么樣子——

要么早起鍛煉，接著看看卷子練練字帖，或者想放松，就看看電視；要么把鷺城都逛一逛，好好看看前世自己長大卻沒什么記憶的地方；抑或是干脆大膽一點，學前輩重生后直接高中生創造股市神話，萬倍收益爽吃牢飯！

未曾想到，以上都不是，實際他在：

給一個和自己鄰居一模一樣的小小少女做衣服……

版型、縫線……都是照著孟滿愿說的去做的，至于結果，寧璟沒法保證——

總之，是做成了！

已經做了三遍了，這算是最好的一次。

換上新裝，桌上的少女反復轉著圈圈，表情欣喜。其實說是裙子更像披風，但能套得進去，也能蔽體。更重要的是，穿著這衣服能很方便的跑來跑去而不擔心會破、會掉了。

真別說，給她做東西看著她穿上，寧璟莫名有種養成的樂趣。

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什么養貓養狗的喜歡給寵物弄玩具弄窩，也理解為什么有人會給人偶氪重金了。

挺好玩！

更且，他的“人偶”還不太一樣，不但活靈活現，還會用甜甜的嗓音表達感謝。

“謝謝你呀，寧璟。”少女仰頭，囅然一笑。

寧璟咧嘴：“不客氣，都是丸子的功勞。”

頓了一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不假思索開口：“對了，你的內……”

“別說！！”少女猛地抬頭，快速打斷他的話。

“我是說……”

“不可以說！”

“你知道我想說什么？”

“嗯……嗯！”

“沒有不要緊嗎……”

“不、不要緊……”

“……”

只這一瞬間，女孩的雙頰已經羞赧到沁出血來。

寧璟沉默了。

他抬頭，視線往窗外的遠山望去。

果然啊，有些事情知道就好，是不能說出來的。

罷了，餓了，做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