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樓下徹底安靜，寧璟這方才起身下樓。

沒辦法，吃人嘴軟，孟姨做的丸子是真香。再且，在眼下幾乎確信小人就是真正的孟滿愿之后，寧璟好奇心也提起不少——

大家重生過的應該都知道，知曉事件結果之后，再刺激的比賽觀看起來也味如嚼蠟。但小鄰居這事就很有樂子。

孟家門沒鎖，同樣敞門的衛生間傳來動靜，一股奇特中略帶酸澀難聞的藥草氣味涌出來。

寧璟循著味道上前，探頭一瞧，是孟姨正蹲在地上泡藥草。

一大盆褐色的藥汁里泡著鮮綠的不知名植物，她正一下一下的揉搓那些綠葉，每每翻動一下，熱氣跟著騰騰往上沖，水的溫度顯然不低。

這是慣例的泡腳偏方，沒有用，上輩子孟姨給孟滿愿連泡多少年也沒有用。

寧璟瞅了片刻，喊道：

“姨，忙呢。”

孟母回頭瞧清來人，驚喜而熱絡地叫一聲：“誒，小璟！”

又問：“這么晚下來做啥，是你媽媽有事么？”

“沒有。是我來找小滿的，學校還有點東西沒給她呢。”

孟姨“噢”一聲，低頭繼續將發紅的雙手沉入水中搓葉子，口中則笑道：“她在房間里呢，也不知道睡沒睡著。你可不知道，她今天還出來吃飯了叻！”

別家父母炫耀孩子成績，輪到孟姨，夸贊女兒能出來吃飯。

人生的參差總是比想象之中的要更大一些的。

寧璟配合的贊一句，人情世故顯然比上輩子更到位。

告別心情明顯更好一截孟姨，到孟滿愿門外，他提聲叫一句“孟滿愿，是我”，然后推門而入。

寧璟進門第一眼看到躺著的本尊，這第二眼就遠遠的瞅見躲在被窩之后伸著脖子努力揮手的、眼角兩滴眼淚的小人……

孟滿愿在窩的那頭激動地叫道：“嗚嗚嗚，寧璟，你來的剛剛好哇，速來救我！”

寧璟于門的這邊隔著距離問：“不適否？安全否？變異否？今晚的丸子什么餡兒？”

孟滿愿咬牙說：“……必有厚報！”

寧璟爽快點頭：“義不容辭！”

然后戳一件紙巾衣服、把人揣兜里、回家，整套過程，行云流水，兩人配合的也相當默契。

直到進了寧璟臥室，門窗掩好，孟滿愿這才松口氣。

“你要不來我都打算自己爬下床了，再過一會兒我媽要給我泡腳，看到我這樣子就完蛋啦！”

少女輕輕舒一下氣，在桌板上蹲下，抬頭望向坐著的寧璟：

“寧璟，謝謝你。”

昨天今天，幫她兩回，此前慌亂的忘記說“謝謝”，現在平靜不少，補上。

寧璟聞言趕忙擺手，大度的說：“少說虛的，‘厚報’拿來。”

緊急時刻，避險行為說的話，那算得真么？

孟滿愿“哎呀哎呀”的輕喚起來，眼睛一轉，笑吟吟的問：“話說，你剛剛找我干啥呀？”

“我說……”寧璟忽而放低聲音，切切的說，“我剛剛就突然有一種感覺，就像神靈能聽見祂的子民祈禱一樣……你有難，我就來了……”

孟滿愿看著寧璟的表情，眼睛瞪大半晌，忽然噗嗤笑出白牙來。

寧璟詫異的問：“你笑什么？”

孟滿愿說：“寧璟，你知不知道你說段子的時候特別正經啊，尤其是眼睛，一般眨都不眨一下。”

少年愣怔一瞬，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個還有這習慣。

一秒就被識破，寧璟登時意興闌珊，他起身道：“我洗澡去，你待著。”

然后干脆出門。

屋子里只剩下孟滿愿一人，靜幽幽的。

隔著窗玻璃，少女聽見樓下自己房間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是一汪水花碎裂的聲音，是母親費勁兒搬動自己的呼氣，是闔窗、拉簾和關門的響動和一聲“寶貝燈給你關了哈”的晚安……

她在離窗戶最近的位置，聽了一會兒，直到那些聲音徹底消失。

目光放遠，少女透過朦朧夜色，看見灰黑色的山的剪影。

人雖然小點，但總能爬的。她望著山，暗想。

身后傳來動靜，是寧璟忙活完回來了。丁零當啷一陣后，少年立在桌邊吹濕噠噠的頭發，水珠子如霧一樣往下飛，洗發水的味道也跟著充斥整個屋子。

孟滿愿等他吹完，一面嗅著空氣一面笑嘻嘻的說：“寧璟，我都不知道你還會用這個味道的洗發水。”

寧璟轉頭，神色復雜的看著她，道：“別這樣，感覺你有點變態了……我害怕。”

“你有病啊！”

寧璟哈哈大笑。

孟滿愿氣咻咻地哼一聲，抱著手假裝生氣，只一會兒，莫名其妙也跟著笑起來。

鄰居嘛，互相吵鬧總是有的。

“變小”這事二度發生了，很神奇。且有一有二便大概率有三，寧璟孟滿愿二人把晚上的情形分析一遍，結果是和昨日沒什么兩樣。觸發條件和怎么回去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寧璟輕拍桌子嚷一聲“算球”，旋即利落起身去收拾被窩準備睡覺。

孟滿愿嘻嘻的笑了笑，歪頭瞅一瞅鳥籠：

“我今晚不要進去籠子里。”

寧璟頭也不抬的應，“行。”

等床上收拾完畢，寧璟也給孟滿愿在桌上重新鋪“床”：拿一件舊襯衫疊數次墊在下頭，昨日的枕巾繼續當被子，還算軟乎的床便算好了。

孟滿愿也沒說什么，徑直躺進去。

黑夜籠罩，萬籟寂靜。

一如昨日，少女睜著眼睛沒有睡覺，起先只是在想事情，后來，沉思漸漸產生實感，是一種自內而外的、無法抵御的，越憋越難受的感覺……

隨著時間推移，其愈發洶涌，渾身都開始難受起來。

這“感覺”一點也不陌生，非常熟悉，熟悉到少女莫名生起氣來，腦瓜子氣得嗡嗡響！

黑夜中，孟滿愿又怒又急，臉上跟著燥熱難耐，她只覺得離譜極了——

變小就變小吧，一點點奇特的超能力都沒有，既不是精靈，也沒有魔法，還捏貓貓能吃東西！

可能吃就算了，為什么……

為什么啊！

為什么……

她為什么會想要上廁所啊！

天啊！

她到底要怎么才能上廁所啊……總不能直接在寧璟的書桌上解決吧？！

難道要叫寧璟嗎？！

捏貓貓的！！！

死了吧！還不如死了！！！

嗚嗚……

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