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她放下手頭的活兒，起身抖了抖衣服，走到寧璟卷子邊邊上，一只小小的腳踩住，猶如女王親臨她最擅長的戰場。

面對學習苦手，她竟升起一絲得意，語氣嘚瑟起來。

“寧璟呀。”

“嗯？”

“很難吧？”

“難。”

“難就對咯，學習哪有不難的，嘿嘿嘿。”

“？”

“咳咳，我說，要不要我教你呀？”

“……”

少女嬉笑著，話鋒一轉，道：“但教可以，你得叫我‘老師’哇。”

“……”

教作業是還人情，趁機讓寧璟叫老師就是私貨了！

瞌睡來了送枕頭，白天才琢磨過的事情，晚上就出現轉機。

孟滿愿能不能當他的家教？

能。

還很能。

時間上她很多；實力上，教寧璟當前是綽綽有余；經濟上，她算是免費；情感上，作為鄰居幫襯理所應當，更何況……

寧璟打量一眼小孟滿愿，發現她此時穿在身上的小衣服，還是他之前做的，只是經由女孩的手二次加工過，更合身一些。

懂了。

還人情呢！

這樣一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孟滿愿倒也懂些世故嘛。

他看孟滿愿一眼。

孟滿愿只當這眼神是在看輕她，跺一下腳，叉腰說：“你小瞧我！把你這卷子和筆給我……啊不對，我看看題目，念過程給你聽，你就看看是不是標準答案吧。”

少女兀自憤憤地轉身到自己新鋪的床上坐下，抱手佯怒道：“我還不樂意教呢，你肯定笨笨的。”

寧璟哈哈的笑兩聲，也學模學樣的抱起手來，重重點頭，道：

“行，請你當老師沒問題……”

少女大喜，跳起來提聲催道：“叫‘老師’！”

寧璟樂呵呵的搖頭晃腦的說：“誒，剛要說這個。”

她警惕的往后退一步，“咋？”

“我叫你老師可以，但你也得叫我，我們各算各的。”

“也叫你老師？”

寧璟笑吟吟的搖搖頭。

“那……？”

孟滿愿皺著眉頭，慕然間感到一陣后悔。

她不該得寸進尺的，本來只是覺著給小小狀態的自己加一層“老師”身份，讓寧璟這個心黑手狠的家伙好歹記一下尊師重道的道德規則，以后能稍微對她客氣一點，這也是她在努力爭取生存空間。

可現在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卻已退不得了。

沉吟少頃，寧璟開口了。

他手指輕輕朝著桌板一叩，伴著“咚”的一聲響，說：

“你得叫我‘老爺’。”

“？！”

這一剎那，少女腦袋糊了。

老爺……是個什么叫法？

這哪門子的各算各的，怎么就他叫她老師，而她得叫寧璟“老爺”了？

這……這叫什么事！

孟滿愿正欲憤怒拒絕，寧璟倒是先行一步以掌虛壓制止了她的話，然后笑道：

“孟滿愿，我問你。你讓我叫你老師，是不是因為你教我學習，我算是你的學生，對吧？”

少女蹙眉咀嚼一下話意，腦袋咯嘣一下：

好……好像沒錯。

又聽寧璟繼續說：“那同理可得。這地是我的，房間是我的，桌子是我的，現在不過算是借給你用而已。所以我就是這里的地主，而你是租地的農戶，那你是不是理應畢恭畢敬的叫我一聲‘老爺’。”

這……這么來的？

好像……也沒錯。

嘶……

這樣看來，她好像真得叫寧璟叫“老爺”哇，沒問題啊！

少女垂首，開始陷入沉思……

寧璟環手而坐，十分淡定，只可惜手邊無茶，少幾分隨意。

小房間安靜良久，直至窗外頭起了蟲鳴，嘰咕嘰咕的。

寧璟喊道：“孟……老師？”

小小女孩抬起頭，滿眼疑惑之中，還覺得眼前這位看了十來年的少年異常陌生，她張張嘴：“寧……”

“各論各的，孟老師。”

“寧……老爺？”

“誒，對咯！”

“……”

“哈哈哈……”

這一會兒，女孩很迷糊而男孩很快樂。

在這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夜晚，舊地主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死灰復燃，但唯一受害者的某少女還沒有放棄，等她捋順思路，遲早會推翻這座大山……

……

當日已晚，教學的事情便先推遲了。

寧璟起身打算去洗澡，看了一眼孟滿愿，她慢吞吞的在收拾自己新窩。之前只是在桌板中央找個地隨便躺，但今后顯然還會有這般情況發生，所以換了個睡覺地點——

改成書桌貼墻的中央，窗臺之下，兩邊壘著書本，可能掉落的雜物都清理到它處，起碼睡得會安心一些。

只是，無床、無枕頭、連新做的小衣服也只是堆在“地上”，看起來頗為簡陋，如同流離失所的人隨意找了個墻角。

地主寧老爺多看一眼小女孩，都被那可憐兮兮的背影扎了心窩子。

孤苦無依，居無定所，家徒沒壁……

好慘吔。

想了想，他擱下手頭的東西，走到桌邊，問：“要幫忙么？”

孟滿愿回頭說：“嗷，我都收拾好了，倒是沒什么要幫忙的。”

寧璟點點頭，沉默一會兒，問：“要不然，給你弄個小房子怎么樣？”

少女轉臉深深看他一眼，低頭摸摸鋪好的床，小聲道：“不麻煩啦……這樣我覺得就可以了。”

真的已經可以了！

她已經讓寧璟幫了良多，真的不愿再讓自己更多的去叨擾對方，人情她現在還能還，可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還不上的。

以后也該是如此。

現在變小固然還有些手忙腳亂，但再適應幾次變小，指不定自己在臥室就能處理，只要不餓死，哪怕熬一熬也肯定能回到身體。

她轉頭去看寧璟，斟酌著再說些拒絕的話，少年倒是先開了口：

“就是弄個盒子吧，擋一擋也行。我們畢竟男女有別，我平時洗完澡被你看著也不方便。”

他語氣平淡，但口吻堅定。

話是這樣講的，不過寧璟的想法實際更簡單一些：

在學習上他一定是要孟滿愿幫的，可讓他去面對本尊，總覺得會尬死。與其那般，倒不如隨手讓小號的孟滿愿住安心些，就讓小的來教，豈不舒坦？

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孟滿愿沒再反駁，只是小臉紅紅的嘟囔：

“鬼才看你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