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美味當前(下)
- 烽火八千里
- 東海君少昊
- 2337字
- 2024-04-18 22:00:05
鐘阿四的家離四條馬路確實不遠,只是令人意向不到的是,租界繁華的背后,也有這樣蕭索落魄的存在。
一開始鐘阿四是不同意把帶到自己家的,井上英秋還以為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等到了這一片破落的棚戶,他才陡然明白,鐘阿四作為悟字輩兒的青幫人物,居然混到如此地步,那確實是有點兒在外人面前抹不開面子的。
怪不得,鐘阿四輩分兒雖高,沒有家人,也沒收到幾個徒子徒孫,幫里比他輩分兒低的人他也使喚不動。
說到底,青幫首要講的是錢,有錢才有實力,豪富如杜月笙,僅僅是悟自輩又怎么樣?照樣能壓不少大字輩兒,通字輩兒的太爺。平日里也許說話會給這些太爺們幾分薄面,真要做事,那還得看誰手里真金白銀多。
在鐘阿四看來,他落魄如此,就是因為手里沒有錢,與他是否投靠日本人,完全沒有半分關系。
鐘阿四的破宅子還是當初他腿好時買下的,是個帶閣樓的石庫門房子,周圍住的人三教九流,進進出出的面孔非常多,倒十分適合“動手”。
對于李國魁他們來說,這里雖然不如天蟾舞臺安全,可他們不是災民,不能在那里過夜,暫時在此處歇腳走一步看一步也是不錯的選擇,總比身無分文人生地不熟的冒險直接在租界亂跑的好。
王寶和酒店備好的夜宵是分兩次送來的,第一次送來的酒和諸般下酒吃食,第二次卻是送來有名的醉蟹了,在秋先生的客氣謙讓下,李國魁毫不羞愧的大筆一揮,寫了滿滿一張單子給伙計,講明了要醉蟹的各種做法。
那伙計接過單子,暗暗心驚,本待要問什么,結果這邊那豪奢老板已經爽快會鈔,自己還說什么?照辦就是了。心里一個勁的念叨:“這位不知道哪里來的公子哥可真是被人當成冤大頭了!”
且不說伙計那邊如何,送來的醉蟹那真的是色澤紅亮,酒香撲鼻,異常誘人,唯獨唐睿明,鐘阿四等人都不敢吃這種生醉食物。就見井上英秋和李國魁兩人先后拈起半只四兩公蟹,吸吮里面已如凝脂般的蟹膏,真的是人間至味,不過如此!
井上英秋挑指稱贊這口感直如絲滑的冰激凌,而李國魁則對酒香和糟鹵香氣贊不絕口,兩人臭味相投,又是天南海北講了一大圈典故,其他幾人方才敢試試這新鮮的吃法,一試之下,果然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好吃!
鐘阿四雖是主人,可他哪里有那兩位那么廣博的見識?況且他這里實在簡陋,所以他只能一個勁兒殷勤勸酒,喝著喝著,倒把自己一頭醉倒。
唐睿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本來就是半醉,此時已經手腳都酥軟做一堆,動彈不得。
紹興老酒輕易不醉人,醉起來就是這種效果。
井上英秋本來自忖自己的酒量能把李國魁喝倒,他怎么能想到李國魁在大學里就是個奪命大烏蘇,紅星二鍋頭混在一起喝的猛人,兩人居然喝了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若不是井上英秋心中還存著一絲使命感,真的是想和李國魁做一對酒友。
最終井上英秋看時間已逼近晚上十一點鐘,他在心中一聲長嘆,微笑的告辭出門,繼續去找上司要他那永遠等不到的支援去了。
按理說秋先生先走,鐘阿四應該作為主人繼續招待李國魁等一行人的,可是他平生從未試過如此從下午喝到晚上,秋先生在時他勉強支撐,剛送秋先生出門,涼風一吹,鐘阿四實在是不勝酒力,居然醉倒在地板上,如一灘軟泥一樣,打起鼾來。
李國魁連忙用眼神示意解天佑看看鐘阿四是不是裝睡,解天佑試著把鐘愛四扶到床上,幾番推搡,又幫他除了鞋子,外衫,沒想到這人絲毫未醒,反而鼾聲更大。
解天佑喜出望外,小聲道:“排長,他醉過頭了,如果覺得這里危險的話,不如咱們開溜吧!我看那秋先生也未必是真心想幫我們,一個勁兒的只想套話。”
“那個秋先生八成是個日本人”李國魁冷靜道,他也沒料到對手居然如此不專業,留這么大破綻給他們,不過他很懷疑即使他們現在跑出去,外面還是有盯梢的,而且他們還是難以穿越租界,根本難題無法解決。
同時他一指趴在桌子上的唐睿明,解天佑才發覺唐睿明醉的不比鐘阿四輕。
李國魁此時倒是仍然不著急,他心知多呆一陣危險可能就大上一分,不過與此同時,他們安全逃脫的機會也在逐漸增大。既然鐘阿四主動把他們引到家里,那么他倒想到了去求見顧竹軒老太爺的穩妥辦法,至少要比他開始用的硬闖策略高明一些。
故而李國魁吩咐解天佑注意外面的動靜,設法弄醒唐睿明,他自己卻爬上了鐘阿四家的閣樓,也就是鐘阿四平時睡覺的地方,他堅信,在這里,能找到他要的東西。
鐘阿四的房間里很簡樸,東西簡單,李國魁四下掃了一眼就注意到了一個好久沒點香供奉的佛龕,這個佛龕雖然好久沒點香,也是經過擦拭的,看來是鐘阿四很在乎的東西。
李國魁走到近前稍微搜索了一下就發現佛龕下壓著一疊信封。
最上面的一封看信戳居然是1937年8月的,用日文書寫,李國魁努力在昏暗中努力辨認了半天才勉強看明白是一名叫小林道輔的日本大尉郵寄給鐘愛華先生也就是鐘阿四的,信里講這個小林道輔所在的部隊已經進占了北平城,還講期待以后能再到上海與鐘先生再會,一起暢談。
下面一封信卻是1932年-1936年拉拉雜雜這個小林寄來的,無外乎是感謝鐘先生當初救了他一命。紀念來,這個小林居然已經從少尉升官到了大尉,看來沒少在中國打仗。
對這些信件鐘阿四都十分愛惜,整整齊齊收在信封里,也不知道他能看懂日文么。
中間夾著一張感謝狀,李國魁看不懂這張感謝狀是哪里發出的,只看見上面用日文寫著:義民鐘愛華
壓在這摞信封最下面的是年代更為久遠的一封電報和兩封信件。
1930年的那封信件來自安徽安慶鄉下,一看就是他人代寫的。信的內容寥寥數筆,少寫幾個字也可以省錢,內容乃是:“阿四吾兒,近日鄉間累遭大水,三弟不知所蹤,汝父與大弟病倒,家中快斷糧,可否速寄些錢?”
另一封信在當年晚些時候:“汝前日寄來銀錢已收到,服藥后汝父有好轉跡象,然鄉里仍要收稅,糧食亦漲價三四倍,可否再寄些現洋?大弟已亡故,勿念。”
最后那封電報卻是1931年1月過后發來的:“父去矣,已賣四妹至上海做工,他日有緣或可相見。”
看到這,李國魁瞇起眼睛,想了一想,只把那張感謝狀和最新的那封信折起來藏進了貼身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