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耀亮,啊,不。尤耀亮歪著嘴一臉苦相,只覺得自打來到上海后所有人都在尋他的晦氣,就因為文書把他的姓記錯了這種天大的事,結果長官就開始說他喜歡頂嘴!
稍微辯解一下,大嘴巴子就伺候上來了。
動輒打罵的長官和那些看他笑話的戰友,簡直比小日本都要可恨。
自己明明沒有在站崗時偷睡,卻被排長一腳踹到了李國魁那個什么臨時的憲兵排。
人人都說那里其實就是敢死排,那個李國魁打起仗來就是個瘋子,拿著槍命令手下一個個抱著手榴彈去炸日本人的坦克。
敢死排就敢死排吧,總好過現在天天被長官找茬兒打罵。
然而,當尤耀亮到李排長這報到后。他卻覺得這個年輕的李國魁排長無比的親切,最主要的是,李排長居然記得他的真名是叫尤耀亮,而不是別人喊的龍耀亮。
并且人家李國魁還說了:“你到了我這里,就堂堂正正叫自己的本名尤耀亮,誰要是再管你叫龍耀亮,我幫你分說!”
這下當場就把尤耀亮給感動的稀里嘩啦的,甚至讓他覺得,如果能頂著本名殉國,哪怕就真的是抱著手榴彈去炸日本人的坦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這里感動的不行,旁邊一起來報道的郝精誠只是冷笑不已,暗忖這個瘦高個兒心思單純,輕易就中了李國魁這種人邀買人心的計策。
令郝精誠沒想到的是,張文清,張文順兄弟倆也被這個李國魁給揪了出來,這倆兄弟犯的事都是在哨位上睡覺。
昨晚在哨位上睡覺的人挺多,李國魁象征性的抓了幾個,為什么這兩個兄弟都在其中?郝精誠覺得這是有蹊蹺的,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天登記名冊的時候,李國魁問過他認識不認識張文清,張文順。
郝精誠心里一緊,總覺得這個李國魁沒憋什么好屁,怕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要對付自己。
可是自己和李國魁素昧平生,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呢?
郝精誠越想越不對勁,就想著暗暗聯絡張家兄弟,好好提防著這個李國魁!
張文清,張文順倒沒有郝精誠如此深沉的想法,初時被抓典型還覺得有些難為情,倒看到本家兄弟同時也被提溜了過來,反而互相笑話對方不守軍紀。
雖然兩兄弟打小并不一起長大,可也十分珍惜難得在一起的時光。
其他被揪出來的人心情非常復雜,甚至有些恐懼!
其實,這個時期,國民黨軍隊里軍閥作風嚴重,打罵體罰,餓飯勞作幾乎是基本的帶兵手段,反正只要給足糧晌,這些大頭兵搞不好還要對長官感恩戴德。
國軍內部那種森嚴的等級制度和對底層官兵的虐待其實與對面的日軍堪稱半斤八兩,只是沒有精神注入棒和聲音太小這些著名的典故流傳罷了。
八十八師黃埔系軍官居多,情形要好不少,只是這幾個月手下都已經換了幾撥人馬,多多少少也都粗魯了起來。
所以,現在被臨時憲兵隊抓到一起來,那不害怕是假的。
他們多半都聽說這李國魁李瘋子要組織一支敢死隊,第一批綁著炸藥和敵人同歸于盡的人就從自己這些人中選撿。
好在那李國魁并不十分難為大家,只是將全營里抓出違紀分子,危險分子,刺頭統統編做一班,言明不會歧視大家,更不會克扣口糧,也從沒有打算逼大家去敢死。只是希望大家共克時艱,好好表現,也算是幫他李某人一個大忙了。
李國魁當然沒時間搞什么思想改造,憶苦思甜那一套,他只不過是找個由頭把他打算清除的幾個人暫時集合到自己手下。
這樣一來,他的計劃又往前順利的邁進了一大步!
初時李國魁還有點兒擔心自己這么不太高明的手法得不到謝晉元的支持,腹中還做了兩個備用方案,現在看來那來那些可能更不靠譜的辦法,也可以丟到黃浦江里去嘍。
這一切,都要多虧謝團長現在面臨的壓力?。?
其他人可能還不知道謝團長現在的內心是如何煎熬,他李國魁卻能估計到,上峰已經開始逼著謝團長主動撤退了。
畢竟,系統留給他們堅守四行倉庫的時間,只剩下一天而已。
10月31日的晨曦如約來臨。
狂妄的日軍還是無法接受在四行倉庫下遭到的挫敗,松井石根感到租界的態度有所軟化后,立即敏銳的要求前線進行極限施壓,既是對中國軍隊,也是對租界方面,務必徹底清除閘北地區的所有中國軍隊。
一大早,日軍的炮火突然密集了起來,一些75MM山野炮也加入了直瞄射擊的行列,甚至有一些有意無意的擦彈,開始往新垃圾橋延申。然而很快,日軍就沮喪的發現,沒有重炮轟擊,他們最多也就是讓四行倉庫里的守軍多吃一些灰罷了。
重炮其實早就拉了上來,隸屬于獨立重炮第五旅團的四門三八式十二厘榴與兩門三八式十五厘榴也被部署到了交通銀行翼側的陣地,只是這種老舊的重炮威力是足夠了,卻難以保證不誤傷租界,更難以保證爆炸不波及那兩個倒霉的大煤氣罐子。
不過既然已經拉了上來,黑洞洞的炮口對準租界方向引而不發也不是一點兒作用都沒有的。
至少一大早,88師參謀長張柏亭和公共租界外國駐軍總司令斯摩利特少將的電話就先后打進了四行倉庫。
張柏亭以安撫為主,并且答應將一定為孤軍團安排好撤退的后路,這一點,國府已經派他去和租界駐軍進行談判。
似乎是為了印證張柏亭的話,他這邊的電話剛剛掛斷,租界駐軍總司令斯摩利特少將就把電話打了進來。
這名英軍少將對謝晉元十分客氣,一再贊揚了這些天四行守軍的堅守,甚至提出愿意幫助四行倉庫守軍進一步改善補給狀況。
不過隨后他的話鋒一轉:“貴軍的英勇,我們非常佩服,但是,考慮到租界中外市民的集體安全,敬請貴軍借道租界撤出,各國駐上海領事館,將會十分樂意協助貴軍撤退。”
面對這樣的情況,謝晉元只能表示作為中國軍人已經接受了死守四行倉庫的手令,唯有上級指揮改變命令,四行守軍才能遵令行事。
斯摩利特少將難得如此紆尊降貴給一名中國的小小中校“友善”的建議。但謝晉元軟硬不吃,直接氣得他在電話里威脅道:“好吧,如果你無權撤退,我們只好去和中國方面有權力的人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