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一家三口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三個小道士。

哪有半點仙風道骨的模樣？分明是餓死鬼投胎??！

小山一樣的胡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三個小道士的肚子漸漸鼓了起來。

終于，當桌子上的胡餅剩下最后一個的時候，范通終于想起了自己的當家師父。

“嗝！”

范通打了個嗝，雙手將胡餅奉上：“請師父用飯！”

“不必了！”

史道高有死的心，沒吃的心。

全不讓拉下臉來，責備道：“范通師弟，咱們做弟子的，便是孝敬當家師父，起碼也要備上羊羔美酒，一個胡餅算什么！”一把將那胡餅搶在手里，先咬了一口，翻了半天白眼，將那口胡餅吞下，艱難道：“若有一碗湯餅那才叫美呢！”

“咳咳咳！”

史道高咳嗽了幾聲，漲紅了臉道：“老道自來閑云野鶴慣了的，不稀罕做什么觀主?！?

“不過我說什么也沒想到，這玄元觀居然如此破敗！”說到這里，史道高嘆了一口氣。

全不讓趕緊道：“師父莫看玄元觀現在這個樣子，以前可是咱們長安城中數得上的道觀?！?

史勁吹好奇道：“那場大火是怎么回事？”

莫當仁愁眉苦臉道：“小孩沒娘，說來話長。本來咱們玄元觀有幾百畝的廟產，便是火工道人也有三五十號，前任觀主廣坤道長也是有名的真人，長安城中誰不欽仰，各種達官顯貴變著法子的往咱們觀里寄存財物。那日子過的真是飛起，可廣坤道長一心修煉長生，最擅丹鼎……不讓師弟，還是你來說吧！”

“說來慚愧！”全不讓一張臉漲得通紅，踟躕了半晌，才磨磨唧唧道：“那是三年前，廣坤道長閉關三個月，出關之時，很是高興，說什么發現了一種神奇丹方，從此更加著意煉丹，連觀里的營生也放松了，從那時起，咱們玄元觀便開始走下坡路了?！?

“去年冬天的一個晚上，我正在廣坤師父的丹室外打著瞌睡，突然聽到廣坤師父大叫了一聲‘成了！’緊接著便是轟天震地的一聲響，一陣火光沖天而起，唬得我撒腳如飛地逃了，那火勢蔓延極快，不過幾個時辰，便將咱們這一座好好的玄元觀燒成了這般模樣?！?

范通道人聽得眼淚直流，伸手抹了兩把眼淚，道：“咱們救了大半夜的火，除了幾塊磚頭剩了下來，只剩下了一屁股債！沒過幾天，各家債主找上門來，眼看那幾百畝廟產還不夠還債的，觀里的人四散奔逃，便只剩下咱們三個?！?

史大娘嘖嘖道：“難得你們三個小道士忠心，并未逃走?！?

全不讓低下頭擺弄衣襟，范通道人念了一聲“無量壽佛”，莫當仁拍著胸脯子，道：“不瞞當家師父說，我這個小道士最是忠心耿耿，當初廣坤真人對我不薄，這玄元觀乃是他一生的心血所在，我豈能一走了之，定要重振門楣，再振咱們玄元觀的聲威不可，這次咱們有了新的當家師父，那便是有了主心骨，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咱們一定能在史真人的帶領下將咱們道門發揚光大?！?

史道高默默抬頭看了一眼這莫當仁……

這小混蛋一本正經說謊的模樣頗有老道當年的風采啊！

“說實話！”史道高慢悠悠地說道。

“實話……實話……”莫當仁捅了捅范通。

范通咬了咬嘴唇，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以一種很堅定的眼神看向了史道高。

“當家師父，小道自來不打誑語！咱們三個是無處可去了，只能留在這玄元觀里挨餓！”

“這位全道兄，乃是廣坤真人的親傳弟子，廣坤真人最擅煉丹，這衣缽便是給了他了！只是坊間傳言，廣坤真人煉丹觸怒了上蒼，這才遭了雷火，所以那場大火之后，再無道觀愿意收留他！”

“至于我……”

范通道人說到這里，眼角有了一絲淚花，哽咽道：“小道一心向道，心中所想所念，俱是如何修道，難免心無旁騖。旁人以呆子視我，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范通嘆了口氣，一指莫當仁，道：“這位莫道兄，是個聰明狡詐之人，除了不像道士，什么都像，坑蒙拐騙無所不沾，廣坤真人在時，數次偷盜觀內財物，勾引良家婦女，可以說是喪德敗行，出了名的。廣坤真人是個心善之人，雖也幾次責罰，總是念在他辦事得力的份上，不曾將他趕出觀去！玄元觀一把大火，旁人都有道觀收容，只是這位莫道兄，卻是無人肯要！不過也多虧了他義氣深重，玄元觀大火之后，若不是他東遮西擋，咱們兩個只怕都已經餓死了！”

“當家師父，你莫聽這呆子胡說！”莫當仁趕緊賠笑道：“以前我年輕，不懂事，又得廣坤真人信用，難免受人非議！”

他眨了眨眼，低聲道：“不瞞當家師父說，您莫看咱們這玄元觀如此破敗，小道士卻知道，這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去處，只要咱們法子得當，徒兒保管在三年之內，便重修廟宇，再造金身，便是日進斗金，那也不在話下！”

“哼！”

史道高聽到這里，眉毛也豎起來了，怒道：“難怪你這廝無處容身，真是個頑劣之輩！滿腦子俗念，豈有成仙得道之日？”說罷站起身來，一甩袖子，道：“這玄元觀中可有家法？”

全不讓瞠目搖頭道：“啟稟當家師傅，原是有的，煮飯時燒掉了！”

“去去去！”

史道高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我老道是方外之人，哪個愿意來做什么玄元觀主，只是今日見了，也免不得要替廣坤道兄整肅門風！”他一指全不讓與范通兩個，道：“你們兩個到前門看著，若有來上香的香客要好生招待，莫冷了人家的心！老道要關起門來，好好整治這廝！”

范通與全不讓兩個趕緊起身施禮，自去前門照看了。

莫當仁起身，輕手輕腳關上了房門，來到史道高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口中叫道：“弟子莫當仁請師父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