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庭院之中，史勁吹已經一改之前的狼狽模樣，左手一把折扇，右手一面銅鏡。

攬鏡自顧，銅鏡里是一副清秀的面容。

“縱然生得好皮囊……”

打住！

自己好容易穿越過來，可不是來當草包的。

雖然史勁吹很確定，李世民不會那么無聊，搞什么秋后算賬，來尋便宜老爹的晦氣。可不管程家還是房家杜家都不是好惹的。

“王伯，你可知道程處默？”史勁吹回過頭來，問道。

王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向史勁吹的眼光中多了幾分憐憫。

眼前這位公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除了渾了些，傻了些，不肯讀書上進外加愛賭錢敗家，其實是個好孩子。

甚至每次公子爺從自己這里騙到了錢，都會甩下幾十文給自己，足見公子爺內心還是很善良的。

想到這兒，王伯嘆了口氣，道：“又有誰不知道呢！要說程咬金，還算是為人公道，沒聽說過他欺壓良善百姓，可是程處默……”說到這，王伯皺眉看了一眼史勁吹。

自古以來，出身豪富，又少了管束，終究不是好事。

“公子爺，老漢說句心里話！公子已然是夠胡鬧的了，可若是和那位比起來，算得上很乖的了。”

呵呵！

史勁吹一時之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程處默的人品學問與我相比如何？”史勁吹又問道。

“呃！這個嘛！”

烏鴉和野豬到底哪個更黑一些？眼前這位公子爺，雖然渾了些，可往常對于這個問題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想來是腦袋被人打壞了吧……

王伯只能沉默。

“算了，最后一個問題！”為了穩妥起見，史勁吹決心不放過這可憐的老頭。

“呃！”王伯一愣。

往常這位公子找到自己，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要錢，要錢的理由五花八門，結果卻只有一個，那就是每次史勁吹離開后，王伯賬目上的余財很少超過五貫。

如果不是前些天史道高出了一趟診，如今史家只怕是連遣散下人的費用也拿不出來了。

回想自己幼而失學，又碰上隋朝末年天下大亂的局面，這一手算賬的本事大部分出自于自學，王伯很是有些驕傲，可到底對自己的算學造詣不大放心，好在有這么一位公子爺在，將自己這活計的難度降低了不少。

所以對于眼前這位公子爺，王伯頗有一些愛恨交織的復雜情感。

王伯漲紅了臉搖頭道：“老漢自來不去花街柳巷，也不會賭博游樂，只怕公子爺的事兒，老漢幫不上忙啊！”

“這廝的日子這么爽的嗎？”

在這一刻，史勁吹居然很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沖動。

搖了搖頭，史勁吹將這不著調的念頭趕出腦海，笑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公子爺，家里的錢全都在這了……”王伯很確定，這就是公子爺想要的答案。

“王伯說哪里話，我可是好人家的孩子，心里有一道算學想請教！”史勁吹頂著一腦袋黑線，心里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啊？”

王伯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眼前這位公子，認識的字絕不超過十個，除了“史勁吹”三個字以外，認得一個“開”字，另外還認識從一到六這幾個數目字兒，不可能再多了，而且公子爺尤其喜歡六六六這樣的數字，每次史勁吹賭輸了回家做噩夢，夢話里就總會念叨這幾個數字。

可今天，公子爺張了一回嘴，不尋花，不問柳，居然想請教算學上的問題？

愣了半晌，王伯總算回過神來，料想以公子在算學方面的造詣，這題目的答案應該在零到十二之間，這才連忙點頭道：“不是老漢自夸，老漢這些年來在史家，賬目自來是明明白白，不會短少了一文錢的，算學造詣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說到這里，王伯整了整衣襟，拱手道：“公子爺請出題！”

史勁吹撓了撓腦袋，皺眉道：“今有獸，六首四足；禽，四首二足，上有七十六首，下有六十四足。問禽獸各幾何？”

說完，史勁吹眨了眨眼睛，望著眼前的王伯。

對于史勁吹來說，這不過是一道雞兔同籠問題的變種題，上輩子在幼教機構忽悠小朋友的時候早已爛熟于心。

可這題目在中國數學史上大名鼎鼎，乃是出自于南北朝時期的《孫子算經》，后來這本書更成為了唐朝算學的教科書之一。

在如今的大唐，能解出這道題的人能有多少？

按說如今正是大唐初年，百廢待興，經過了五胡十六國加上南北朝幾百年的大動蕩，禮崩樂壞，文教不興，而算學的地位應該更尷尬。

別說有錢有勢的世家大族不屑于算學這等小術，便是那些窮書生，要學的也是四書五經，誰肯在算學上下功夫？一般的升斗小民，每日連肚子也顧不過來，誰會關心什么算學？

如果連作為半吊子專業人士的王伯也被做不出來……

想到這里，史勁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而一旁的王伯已然是抬頭望天，眼神茫然，幾滴汗珠順著王伯漲紅了的臉頰流了下來。

“我就不信了！”王伯突然咬牙切齒道，像極了史勁吹當年做不出高中物理題時候的模樣。

“算了算了，小小題目，王伯不必費心了！”史勁吹心里狂喜，拍了拍王伯的肩膀。

旁邊的小車上還有五十五貫錢等著王伯拉呢！

“禽獸！真是禽獸啊！”王伯怒極，頓足大吼道。

呃！

咋還罵人呢？

王伯你這有點過分啊！

史勁吹一臉無辜地看著王伯。

“公子，老漢算不出來啊！”王伯緊緊抓著史勁吹的手，滿臉通紅。

“求公子爺告訴老漢，到底有多少禽獸！？”王伯眼巴巴地望著史勁吹，好像生怕他逃走。

“這個嘛，其實也很簡單……”史勁吹正想賣弄下學問，就聽大門外一陣嘈雜之聲傳來。

“姓史的王八羔子，給我滾出來！”

大門外，傳來一陣粗豪的罵聲。

“咦，是誰這么橫？居然打上門來？想是我爹又治死了人，患者家屬打上門來了！”

對于這個便宜老爹，史勁吹很有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趕腳。天下三百六十行，干哪一行不好，偏偏要做什么咒禁博士，這玩意兒能治病嗎？送終還差不多！

這么想想，自己那便宜老爹能活到今天，似乎也不容易啊。

“王伯，你出去看看是啥情況，若真是病患家屬打上門來，便去弄桶井水澆在我爹頭上，保管有用！”

史勁吹兩眼望天，眉毛微蹙，如今一切都是小事，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萬全之策，先把眼前的大危機應付過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