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杉并區，某棟現代公寓樓。

“杉下桑，熊貓老師和竹子老師到底怎么回事啊？”結束了跟編輯的討論后，武本文明反坐在椅子上，將手擱在椅背上，八卦道，“你不是他們的責編嗎？能說說不？哦對了，現在是‘前責編’了。”

杉下直人面無表情道：“無可奉告。”

“嘁~你前段時間還說他們準備在VITAL出道，還沾沾自喜地說，有信心在一年內推出連載，結果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離開VITAL了，這轉折來得……雖然熊貓老師在Y上沒說，但我猜是編輯部在作妖，對嗎？”武本文明猜測道。

杉下直人有些無奈。

大部分漫畫家就算對編輯部有所不滿，也不會大大咧咧地表現出來，頂多就是在心里嘀咕幾句，私下里吐槽兩聲。

畢竟是靠出版社吃飯的。

但武本老師是例外之一。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好說話了？

“喲~還真猜中了？！”因為比較熟，武本文明懂了，不禁有些驚訝，“編輯部到底干了啥，居然把他們直接氣走了？他們甚至都花錢把《驀然回首》的版權買回去了啊！這擺明了是想跟泠時社徹底劃清界限吧？”

“說說唄，說說唄！”他搖晃著椅子，一臉八卦地問道，“說一說又沒事，要不你說得委婉點？而且啊，杉下桑你好不容易發掘出一對超厲害的新人，原本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一年當上組長，兩年當上副編輯長，五年當上編輯長，十年當上公司董事……結果他們被編輯部給氣走了，你難道不生氣嗎？”

杉下直人無語：“發掘一名新人而已，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還當上公司董事？！而且，說‘發掘’其實不太對，我就是運氣好而已。武本老師你就別挑撥離間了。再說了，我就一上班族，編輯長的決定，我能怎么辦？”

“喲！原來還真有怨氣啊？”武本文明挑了挑眉。

杉下直人嘆了口氣，沒有回答，而是忽然說道：“武本老師，我可能過段時間就要辭職了。”

聞言，武本文明搖晃椅子的動作猛地一頓，一臉錯愕：“熊貓老師他們出走對你打擊這么大啊？”

杉下直人搖搖頭，道：“我呢，是因為喜歡漫畫，又沒有畫漫畫的天賦，才入行當編輯的。可入行數年卻發現，這個業界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熊貓和竹子是他見過的最有潛力的新人。

在他看來，那樣的新人應該多加重視才對。

可編輯部卻唯恐他們不好掌控，反而想要打壓他們，想要一點一點馴化他們，讓他們乖乖聽話，就跟養寵物似的。

這讓他感到困惑。

編輯部在與漫畫家的關系中占據那樣強勢的地位，真的有必要嗎？

為什么一定要掌控漫畫家呢？

合作不行嗎？

而且，編輯的眼光真的有那么準嗎？

《驀然回首》的稿件在VITAL和VITAL+兩個編輯部傳閱了一遍，可當時誰看出它能取得那么出色的商業成績了？

沒有啊！

大家不都猜錯了嗎？

但事后，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忘記了這件事。

而類似的事情，杉下直人近幾年已經見過好多次了——編輯部信心滿滿推出的作品，遭到市場冷遇，最終只能黯然腰斬；編輯部不看好，只是抱著“推出試試”的想法推出的作品，卻受到讀者追捧，成為大熱門。

一個又一個例子證明，編輯并不是那么專業的。

可大家都對這一事實視而不見，堅信漫畫家只有在他們的指導下，才能創作出優秀的作品。

杉下直人猶豫了下，問道：“武本老師覺得，編輯部想要強勢掌控作家，這件事對嗎？”

“原來如此，這就是熊貓老師他們出走的原因么。”武本文明想了想，道，“對，也不對。”

杉下直人錯愕。

漫畫家自己都覺得對？！

“怎么說？”他皺眉問道。

“像我們這種人呢，有時候畫嗨了會畫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一不小心就會把先前積累起的東西都毀了。”武本文明繼續搖晃起了椅子，隨口道，“所以，有個人替我們把控方向也挺好的。而且，旁觀者清嘛，編輯也是讀者啊，手里還有各種專業的市場數據，或許比我們看得更清楚些。”

杉下直人若有所思，道：“那不對的地方呢？”

武本文明瞥了他一眼，道：“VITAL想要掌控的早已經不是作品了，而是作家。它在把我們當生產漫畫的工具用。嘛，這就是資本吧。”

杉下直人想了想，道：“武本老師的意思是，若只是掌控作品的話，編輯對創作的干涉還是偏正面的？”

“我可沒這么說。”武本文明道，“就像漫畫家的水平有高有低一樣，編輯的水平也有高有低，VITAL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不論什么水平的編輯，都有權對創作指手畫腳。柏本老師知道吧？他的《幻·Monster》在最近五年內故事風格足足變動了三次，每次都是因為換了責編。”

“但若是不指手畫腳，編輯如何積累經驗成長？”杉下直人忍不住道。

“你說得對。”武本文明說道，“所以我說的只是一家之言罷了。”

兩人對視一眼。

武本文明嘆息道：“世界是很復雜的啊。”

聞言，杉下直人也嘆息：“是啊，世界是很復雜的。”

武本文明從桌上拿過自己的手機，隨手劃動了幾下，點開《死亡筆記》的預告圖，給杉下直人看了看，接著又收回，道：“杉下桑你知道嗎？現在網上一片唱衰《死亡筆記》的聲音，因為準備時間太短了。很多人都在說，熊貓老師和竹子老師跟VITAL鬧翻后，太急于證明自己了。”

他抬起頭，認真地說道：“可我卻非常想看看這部漫畫。就算他們失敗了，但光是‘有人在走其他路’這件事，就足夠叫人開心了。”

見武本老師難得認真的表情，杉下直人愣了愣，旋即笑道：“沒錯，我也非常想看看這部漫畫。”

……

由于面對VITAL擺出來的例子，熊貓01沒有回應，像是無話可說似的，話題的熱度先是陡然上升，喧鬧了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大漲，接著又很快降溫。

一個星期后，見當事人始終沒有回應，黑子悻悻地走了。

倒是一些真粉絲，還會時不時過來留個言，希望他們能多準備準備，多打磨打磨，不要急于發布，還表示他們不介意多等等。

那誠懇而擔憂的模樣，挺讓人無奈。

時間流逝。

眨眼間，一個月過去了，《死亡筆記》更新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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