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如此直白的回答，竹月和子有些失望。

淺羽清志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并不覺得意外，直接問道：“那么，關于之前說的合作一事，和子桑意下如何？”

拒絕，還是接受？

在他看來，都有可能。

拒絕的理由很簡單——

首先，她一開始就說過，并沒有想過要成為漫畫家。

其次，他發現，這位一點都不差錢。

在島國，“哥哥”、“姐姐”這些稱呼是泛用的，被喊“姐姐”的既可能是親姐，也可能是堂姐、表姐、鄰家大姐姐，甚至可能只是個陌生人。

雖然竹月汐里稱呼竹月和子為“姐姐”，但他一開始只以為她們是朋友關系。

畢竟這兩人穿著打扮差異太大。

而竹月和子呢，剛才請淺羽清志借一步說話，是想跟他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并告訴他，若是稿件遭泄露或被抄襲，請聯系她。

她覺得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因為原本只準備說幾句話就告辭，竹月和子便沒有替妹妹汐里作介紹。

可在淺羽清志請她吃飯，而她又答應下來后，情況就不一樣了，再不介紹竹月汐里就不合適了。

所以，淺羽清志是到了那時，在他發出邀請后，才知道這兩人是雙胞胎姐妹。

不過長得不像，應該是異卵。

當時，他覺得自己邀請的對象似乎家境頗豐。

而在他們走出Comiket會場后，六名身穿黑色西裝的女保鏢跟了上來，稱呼兩人為“和子大小姐”、“汐里大小姐”……

呃……這已經不是“家境頗豐”了吧？！

總之，漫畫家是份辛苦的工作，相比起需要錢的普通人，她從事這份工作的動力不足。

而接受的理由呢，就更簡單了——

像這種不差錢的大小姐，恐怕做事主要看喜好。

所以，無論是拒絕，還是接受，在淺羽清志看來，都沒什么好意外的。

然而，事情去往了一個折中的方向。

“暫時沒想好。”竹月和子說道，“但我喜歡這則故事，我希望能把它畫成原稿。”

淺羽清志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回答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

他可以下部作品理所當然地換個技術嫻熟、畫功高超的職業漫畫家作搭檔。

“那……合作愉快？”他想了想，說道。

聞言，竹月和子有些錯愕：“您說什么？”

她剛拿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讓女仆將自己以前畫的一些作品送過來，給淺羽清志過目一下。

見她這反應，淺羽清志有些困惑。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他面色疑惑地問道：“我說合作愉快，怎么了？”

竹月和子秀眉緊蹙道：“您不先看看我的作品嗎？”

雖然是他發起的邀請，但她覺得這應該是個雙向選擇才對。

因為跟Comiket上的同人漫畫家不同，她的作品沒有對外展出過，他對她的畫功和畫風應該并不了解。

“哦，您在想這個啊。”淺羽清志松了口氣，道，“不需要，只要能畫出原稿就行。”

“只要能畫出原稿就行？！”竹月和子錯愕。

“對。”

“那如果我畫功很差呢？”

“沒事。”

“如果畫風您覺得不合適呢？”

“也沒事。”

“這怎么能說‘沒事’呢？！”

“有什么問題嗎？”

“那不是畫砸了嗎！”

“畫砸了就畫砸了，下部作品換人就是。”

竹月和子忽然沉默了下去。

她站起來，雙手撐著桌子，身體前傾，委屈地看著淺羽清志：“那這部作品呢！！”

“您說‘不需要，只要能畫出原稿就行’，您說‘畫砸了就畫砸了，下部作品換人就是’，您說得那么輕巧，可這部作品呢！《驀然回首》怎么辦？！”竹月和子難過又失望地說道，“您為什么這么冷漠？您對它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淺羽清志面色平靜。

感情？

什么感情？

只是一塊敲門磚而已，不是嗎？

能敲開見編輯的門就行。

不過，既然她不愛聽，那他就說點她愛聽的好了，就當是哄哄她吧。

淺羽清志正想開口道個歉，卻忽然愣住了。

少女晶瑩剔透的淚水倔強地凝聚在眼眶里，接著又如同斷線珍珠般，一顆一顆掉落，砸在桌子上，破碎開來。

一旁的竹月汐里看呆了！

她端起餐盤，想砸死對面那個可惡的男人，卻被竹月和子轉頭瞪了一眼。

讓保鏢退下后，竹月和子深吸一口氣，抬手擦了擦眼淚，重新坐下，扭頭看向窗外，冷冷地說道：“抱歉，是我失態了。”

可緊咬著嘴唇沉默片刻后，她又忽然放緩了語氣，道：“抱歉，怎么對待自己的作品是您的自由，是我不好，不該朝您發脾氣，非常抱歉。”

“嗯。”淺羽清志嗓音低沉地應了聲。

他忽然不想道歉了。

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我他媽連吃飯睡覺都成問題了，哪有空挑挑揀揀？！

《驀然回首》的成品效果？！

關我屁事！

我現在只想早點拿著原稿見編輯，早點出道，哪怕早一天、早一個小時、早一分鐘都好！

因為覺得氣氛尷尬，簡單地約了下明天中午在這里見面，屆時再商討具體細節，簽訂合約后，淺羽清志買了單，離開了餐廳。

許是八月酷暑，又正值烈日當空的緣故，走出餐廳后，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覺得胸口煩悶得要命。

頭也痛得厲害。

就仿佛那些吃下去的止痛藥沒有絲毫效果似的。

他下意識地掏出之前被他收起來的那兩顆藥，猶豫片刻后，還是將其放回了口袋。

算了，省點錢吧。

使勁按了按太陽穴后，淺羽清志深呼吸了幾次，接著邁步離開。

不管怎樣，漫畫的事暫時告一段落了。

接下來去找找打工的地方吧，否則沒等原稿完成，他就要先餓死了。

另一邊。

淺羽清志離開后，竹月和子靜靜地坐了片刻，接著拿起桌上的筷子，開始吃起飯來。

竹月汐里欲言又止地說道：“姐，都冷掉了……”

她覺得這些半成品的食物根本一點都不好吃。

而且，就算要吃，不能讓服務員熱一下再吃嗎？

連味噌湯都冷掉了啊！

竹月和子沒有搭理她，只是默默吃著飯，吃著吃著，眼淚忽然又落了下來。

這下子，竹月汐里真的慌了。

不僅僅是因為姐姐情緒不對勁，還因為，她覺得姐姐對那個男人的態度似乎不太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