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建文三年
應天(南京)城郊有一些農戶,因田地鄰近官道,索性湊了份子錢合開了一間小客棧,取名“順風客棧”。大概是戰亂時節,投奔親戚的人多,加之名字討了個彩頭,因而生意到也可撐持下來。
尤二已經在這間小客棧里住了三天了。金陵城里,秦淮河邊彌漫著他不喜歡的味道,還是鄉間的泥土氣息沁人心脾。
推開油膩的木板門,他還未開口,一個粉紅色的小人兒已然飛撲進他懷里。
“菲菲,你怎么還沒睡?”
懷里的人仰起頭,露出圓圓的臉蛋兒,烏亮的頭發扎成一對雙髻;好一個討喜的小姑娘!
她挽著尤二的手臂把他拖進屋子:“我是在等你啊,爹,你沒回來我可不敢睡!”
尤二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都七歲了,還這么粘人呢!看我老了誰管你!”
“爹,你才三十歲,干嘛這么這么老氣橫秋地說話!”
是啊,幾乎連他自己都快忘了,他才剛剛三十歲呢。
“對了,爹,今天又有病人來找你呢!”
“哦?”
“是一群蒙著臉的人。”
“又是些怪里怪氣的家伙。”
“他們說還會來的!”
“沒錯!”一個冷冽的聲音突然毫無預警在窗口響起來,幾個一身黑衣的蒙面人閃電般地躍進屋里。
尤二飛快地把女兒藏在身后。
又來了,這就是他的生活,總是有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他回來還不到一刻鐘,甚至連手中的百花糕都還沒給菲菲呢。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如果這是他的選擇……
明太祖洪武二十年
“治病啊,得會用藥,這用藥之道,在于選擇。”
吳霜恭謹地站在一位須發俱白的老者面前,聆聽他的一言一語。
“霜兒啊……”
“是,師傅。”
老者把手里的藥方還給他:“你的方子我都看了,不管什么疑難雜癥都做到了對癥下藥,這很是不錯啊。“
“都是師傅教導有方。”
“霜兒啊,當初我收你為徒,不光是因為你父親盛情難卻,更是因為你天資聰穎,可以繼承我的衣缽,不出三年,你已學得我十之八九,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剩下的就全看你自己了。”
在后花園送走了師傅,吳霜照例回到自己的書齋。他就快出師了,但還有一些解毒之術沒有實踐過,他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的技術能否如師傅一樣,可以藥到病除呢。
過了三年,他越發引人注目了,不光是出色的容貌,偶爾牛刀小試的醫術也讓親朋好友贊不絕口。
路過庭院,遠遠地就看見南無風赤著上身在練武,他停下來對他招招手。
“哥。”南無風驚喜地跑到他身邊。
弟弟這三年中已經長得比他高出半個頭,原本帶著稚氣的臉也多了一份成熟穩重,更加英俊了,原本挺怕他的小丫鬟們現在卻特別愿意聽他的使喚。
“阿風,聽說巫公子邀你同去參加今年的武舉,是嗎?”
“哥,你也知道了。”
“你要去嗎?”
“你想去我嗎?”
吳霜笑了笑:“你已經十六了,該怎么做自己可以作主了。”
南無風望著一直溫柔微笑的哥哥,握住他的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如果爹也同意,我沒意見。”
吳霜用衣袖為弟弟擦了擦汗珠兒,發覺弟弟的眼神幾乎是粘著自己的:“從小到大我不知為你擦了多少次汗,今后你要學會自己擦了。“
南無風一急,握緊了他的手:“哥,你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啊——我快要夠不著你了。”
南無風這才笑了:“哥,今晚還給我講《通典》嗎?”
“明天吧,巫叔叔今晚要來,說找我有事呢。”
南無風又悄悄溜到了哥哥的臥房。這里是東廂,從后窗可以看到花園,空氣特別好,天氣晴朗時還能看到星星;而且,房間里有一種淡淡的幽香,像是哥哥身上的味道。他喜歡半夜偷偷跑到哥哥床上來睡,這兩年兩個人都大了,他這樣做的次數也漸漸少了,可他還是很想呆在哥哥身邊。
哥哥從小就陪著他,娘去得早,從他記事起,哥哥的眼神總是很溫柔地望著他,雙手總是扶著他,他越大,反而越不能離開哥哥了,有時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沒長大啊。
今天巫叔叔帶哥哥出去了,偏偏撇下他,而且到現在還沒回來,爹也說不知道,弄得他一頭霧水。他躺在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