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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霽月

次日,外頭天已經(jīng)大亮,院外正有人“哐哐”地砸著門板,高聲喊他:“宋半仙,宋半仙,你在嗎?”

宋玄頗有幾分起床氣,被人吵醒時煩躁的很,揣了一肚子火去應門,卻不想迎面就被人捶了一拳。

外面壯漢正拿拳捶門,不想宋玄不聲不響的開了門,竟迎面挨了他這一錘,不由得尷尬地縮了手。

再一抬頭,見宋玄一身衣裳皺皺巴巴,頭頂發(fā)髻也支棱著亂成一團,一邊揉著被捶的肩頭,一見來的是熟人,便忍不住抱怨:“陸老六!什么急事要你一早上來擾人清夢!”

那陸老六摸了摸頭發(fā),不好意思道:“半仙,已經(jīng)晌午了。”

宋玄不想自己竟睡到現(xiàn)在,一時沒了話。

只請那陸老六坐下,一邊自去打了井水洗臉。

陸老六道:“半仙,自打你上回去了安定城,我們盼你盼了小半年,您老可算愿意來我們常寧城落腳了。”

宋玄正取了毛巾來擦臉:“你別跟我客套,只說我讓你辦的事辦了沒有。”陸老六連連道:“辦了辦了,這街頭巷尾的,哪里有不曉得您的名聲的,趕明兒我再給你抬個匾額過來,您只等著開張大吉就是。”

宋玄失笑:“算命的要什么匾額?再者我只怕也久留不得。”

陸老六撓了撓頭:“咱們這街面亂得很,又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混子,您不支個牌匾,可怎么找您哪。”

宋玄漫不經(jīng)心地敲了敲桌子:“算卦算卦,你去買頭最大的蒜給我掛在門外,人一眼就瞧見了。”

陸老六聽了忍不住豎起拇指:“高,先生果真是高,在下這就去辦。”

說著一陣風似的去了。

宋玄對著水盆把自己打理好了,換了一身白色的道袍,又變回了那個仙風道骨的算命先生。

他收拾了些早飯,推開了偏間的門,

姬云羲醒的早,將門外的動靜聽得一點不落。

他臥在榻上問道:“剛剛那人是誰?”

“陸老六,是城里的地痞頭子。”宋玄道。“早年我替他避了一樁人命官司,這小子一直欠著我的情。這院子也是早年我從他手里買的,有一兩年不曾住過了。”

說話間,宋玄已經(jīng)將早飯擺在小桌上,端到了姬云羲面前,順便還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不過他不知道你也住在這里,”宋玄道。“你不必管他。”

姬云羲問:“你打算在此重操舊業(yè)?”

宋玄點了點頭:“一來是吃飯的營生,二來也好做個掩飾,只是公子身份高貴,也不知能不能看慣?”

這話里帶著些刺,姬云羲卻仍是一臉溫和,沒有半分的抵觸,倒讓宋玄有些猶豫了。

自那夜以后,宋玄不知自己怎么的,說話總樂意刺上姬云羲一刺。

不曉得是不是姬云羲明白這一點,從醒來以后就一直是乖乖巧巧的模樣,連宋玄刺他的話也盡數(shù)接下,仿佛那一夜的血光戾氣都是宋玄的一場夢。

“我比誰都好奇,又怎么會看不慣。”姬云羲神色柔和。“再者我在這房里下不得床,橫豎也是無趣,倒不如聽聽。”他如今去了玉冠錦緞,穿了一身寬松的白色麻布衣裳,長發(fā)在背后用發(fā)帶微微束起,眉宇之間也少見戾氣,瞧著就好似那山間的隱士少年,反而更順眼了一些。

一時間宋玄竟也不好再拿話擠兌他了。

經(jīng)了這一出,宋玄便當真在這巷子里做起了巾門生意,那陸老六買的蒜足有男子拳頭那樣大,高高地掛在了宋玄的門前。

從此便陸續(xù)有人來求他算卦。

宋玄在這北地幾城百姓之中也算是有些名聲,號稱十卦九靈,哪怕在安定城蟄伏了許久,倒也有不少人記得他宋半仙的名聲。

求姻緣,求子嗣,問官運,算吉日,卜兇吉,甚至還有請他捉鬼除妖,或是詢問他延年益壽之法的。

宋玄早就自有一套坑蒙拐騙的胡話,只是那姬云羲在屋里頭聽多了,竟越發(fā)分辨不出宋玄的深淺來了。

有時姬云羲覺得他有些神通,可聽聽他說的那些話,含含糊糊,神神道道,與江湖騙子無異。

可真要說他是騙子,他說的那些有一一應驗,若說有些事情是能從人的外表看出來的,有些卻是萬萬看不出來的,偏偏宋玄卻都能說的準。

有時姬云羲存心試探,宋玄卻敷衍:“公子只把我當江湖騙子就是了。”

如此一說,姬云羲反而更有些好奇了。

這院子里只有兩人,姬云羲又操勞不得。因此宋玄除了算卦,還要顧著些做飯打掃的俗務。

他便干脆在門外貼了個條,言明一天只算三卦,眾人反倒更覺得他有本事了。

所謂人性本賤,大抵如此,物品越是稀少,便越覺得好,來尋他算命的人就更加恭敬起來。

姬云羲愈發(fā)地摸不清宋玄的底細。

說他真是先知,他私下卻一身市井氣,渾身上下除了那皮囊,再沒有什么能沾上“仙”字的邊兒的了。

可若當真說他是個市井騙子,他又太過于玄異了。

就這樣修養(yǎng)了幾日,姬云羲總算能下床來走動一二,便聽宋玄正在外頭給一個老婦人解惑。

那老婦人的兒子是是個病秧子,前兩日買了個兒媳來沖喜,誰料那病秧子本就身重病在床,掙扎精神折騰了這一回,竟在新婚當夜就一命嗚呼了。

這老婦人便將此事都責怪在了兒媳頭上,說是她帶來了霉運,活生生將她兒子給折沒了。

如今正將那兒媳關在家里,準備讓宋玄做法,化劫解煞來的。

宋玄聽那老婦人絮絮地抱怨了好些時候,又批了八字瞧了手相,算了好一些陣子的卦,才作出一副驚訝非常的樣子:“老夫人,您這兒子了不得呀!”

那老夫人正傷心呢,冷不丁被說的一愣:“怎么了不得?”

“令公子乃是仙人誤投了胎,落在這肉體凡胎里的。”

那老婦人本新喪了兒子,一臉郁結(jié)之氣難舒,卻聽宋玄一說,連忙追問:“大仙說的可是真的?”

“您兒子肩膀上有一枚七星胎記,是也不是?”宋玄問。

“正是正是,您怎么知道?”那老婦人一拍大腿。“半仙您真是神了。”

宋玄面含三分淺笑,他本就長得好看,如今更有一副天人作派:“老夫人,您的兒子本是破軍星君座下一員文書,犯了些小錯兒才被折下了界受苦,是以常年病弱,如今他期滿了,便回天上去了。”

“那胎記就是星君給他烙下的印子。”

那老婦人聽的入神,宋玄便慢條斯理地將他兒子的一樁樁小事挑出來說,處處都能掰扯出異于常人之處,只差沒將小時候尿床畫出的地圖都說出神跡了。

宋玄見那老婦人已經(jīng)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便又安撫道:“您也不必再傷感,是您前世行善積德,才與仙人有了這一段母子緣分,還請您珍惜才是。”

老婦人又問:“那我那兒媳……”

宋玄笑道:“我方才瞧了她的八字,也算是個有福之人,只是老天爺要召令公子回去,她哪里攔得住。”

老婦人眉頭漸展,顯然是信了宋玄的話,心里頭的郁結(jié)去了大半。

臨走前謝了又謝,給宋玄添了些許散碎銀兩,說道:“我兒落葬的日子,還請半仙多多費心。”宋玄點了點頭,這老婦人的兒子過兩日就要正式出殯落葬,是該有個通曉陰陽的人鎮(zhèn)場的。

老婦人這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宋玄被老婦人念叨了足有大半個時辰,好容易將人送走了,忍不住松了口氣,懶洋洋地臥在藤椅里頭,摸了一冊話本,翹著腳讀了起來。

姬云羲從屋里轉(zhuǎn)出來,忍不住問:“她那兒子,當真是天上仙人轉(zhuǎn)世?”

宋玄隨口道:“怎么可能,你當仙人是地里的莊稼嗎,哪那么容易就見著了。”

“那你還……”姬云羲忽得瞇起了眼睛。“你騙她的?”

宋玄仍是一副懶散的口氣:“我騙過的人多了。”

“你不是能掐會算?”

“能掐會算就不能騙人了?”宋玄將那話本放下,一臉的倦意。“那我該怎么辦?說他兒子命數(shù)如此,讓她認命。還是說她兒媳是個天煞孤星,誆她一筆血汗錢,開壇作法,將她那兒媳丟到河里去淹死?”

宋玄直勾勾地瞧著他:“天數(shù)難測,人心難辨,世人生存本就不易,我又何苦再讓他們難上加難?”姬云羲聽完這話一愣,嘀咕了一聲:“濫好心。”

宋玄笑了笑,又重新讀起了那些才子佳人的爛俗故事。

姬云羲忍不住偷覷他看書時的模樣,仍是那一身白袍,眉眼疏淡,神態(tài)憊懶,在那藤椅上一晃一晃。

明明似個痞子似的舉止,放在他身上,卻帶著說不出的霽月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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