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身份干凈的人

灣仔，謝斐道。

這里是戰后港島人流最大的紅燈區，因為絕大多數的窗戶都掛著綠色窗簾，也被稱為綠窗街。

在這條街上，能看到各式各樣的人，有穿著破舊軍裝的中國人，也有一身咖喱味和沒有咖喱味的印度人，菲律賓人，也有金色頭發的英國人和蘇聯人。

姚世杰坐在一家旅館的二樓房間里，一邊吃著打包回來的蝦籽撈面，一邊看著報紙。

梁英就坐在對面，此時正滿臉糾結的喝著一碗云吞，她從來到香江就沒吃過這么香的東西，但此時卻因為一肚子疑惑也沒心思細品這碗云吞，想要開口詢問，但又害怕打擾到姚世杰。

終于，姚世杰吃完了面，抬頭看了眼梁英，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想要問我？”

梁英連忙一口喝完云吞湯，開口道：“老板，咱們不是要殺黑心華出氣嗎？為什么要來這里？”

姚世杰點燃兩根香煙，分給梁英一根：“你是覺得我們在薦人館搜出了五千多塊，有了足夠的錢，現在就等殺了黑心華直接跑路嗎？”

“啊？難道不是嗎？”梁英接過香煙，有些詫異的問道。

姚世杰笑了笑，他原本也是這么想的，搜出來的五千多塊和紅錢會里的人一分，然后騙他們跑路，這樣自己就能不用帶著這些拖油瓶了。

畢竟在姚世杰眼中，紅錢會里的斷指扒手們，是沒有資格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中活下去的。

但在薦人館，看見梁英在他準備離開時，上前給那對公母補刀，這個想法就消失了。

他姚世杰雖然聰明，人也心狠，但總歸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對于一些事情沒有經驗，他需要幫手，而紅錢會的拖油瓶，就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他必須要利用這件事，給整個紅錢會掙一份可以存活的資本！

“在香江，死幾個中國人是沒有人管的，我們不用跑路?！?

姚世杰說著，抽了口煙：“咱們紅錢會以前名頭可比現在響多了，可被清軍打散后，會里的人逃的逃死的死，而咱們這批則做起了扒手，到了香江后，甚至變成了倒糞水的乞丐，你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嗎？”

梁英搖搖頭，她感覺自己這個弟弟被人開瓢之后整個人都變了，原來雖說也很聰明，但現在則變得越來越讓人摸不著頭腦。

姚世杰瞇著眼睛，眼神中透著一絲銳利：“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考慮過如何做一個人上人！”

也就在這時，房間的大門被人敲響，梁英起身開口，發現門口站著旅館的小工。

“老板，三套衣服，外加兩份身份紙，一共九十二塊，這是找零！”小工把包袱放在桌上，笑嘻嘻的說道。

姚世杰擺了擺手：“我們上海人給出去的錢，從來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就當是給你的小費了！”

聽到這話，小工連忙千恩萬謝，走的時候還貼心的輕輕把大門關好。

而梁英則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什么衣服這么貴！在城寨里都能把賣衣服的房子給買下來，老板你買了三身龍袍??！”

也不怪梁英反應這么大，現在香江的底層人士賺錢非常難，一個苦力即便能在碼頭順利開工一個月，而且不被抽頭，恐怕都賺不到一百塊。

換算成大米的話，九十塊能買將近兩百斤，豬肉能買將近三十斤，便宜的屋邨一個月也只需要十幾塊的租金，灣仔的隔斷間一個月最多不過三十多塊。

這一百塊在梁英心中就是一筆巨款，甚至可以買下她的命！

而現在，姚世杰居然用這一百塊換了三套衣服和兩張連她都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身份紙！

不過，她很快又反應過來，面色心疼的說道：“老板，我不是怪你花多了錢，我是覺得你被別人騙了！”

姚世杰擺了擺手：“這些是我們晚上殺人的必需品，花這點錢解決已經很便宜了！”

梁英一愣：“殺人要這么麻煩？！”

姚世杰笑了一聲：“當然，而且這已經算很簡單了！”

說著，姚世杰打開了包袱，梁英也好奇的湊上來，想看看到底什么衣服這么貴。

第一套是一身深暗色的西裝，配有白色的襯衫，一款藍白條紋的領帶和一雙皮鞋。

梁英咽了口唾沫，這身衣服她只在那些華經理的身上見到過，在她看眼中這應該就是最貴的一套了。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第二套居然也是西裝，不過沒有領帶，而是多了一件暗金花紋的馬甲，和一塊老式的懷表，這套看起來比第第一套還要昂貴！

第三套是一身潰軍的軍裝，已經有些破了，也很臟，不知道是不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第一套是我的，第二套是你的，趕緊拿去洗手間換好，咱們得趕去碼頭，這套軍裝等你從碼頭回來就換上，回到薦人館去等黑心華！”

姚世杰一邊說著，一邊來到窗戶旁：“從碼頭回來的時候，你不能走正門，得爬窗戶，去薦人館和殺完人都得爬窗戶！我選房間的時候特意選了這間窗戶靠巷子的，不用擔心被人看見，不過看見了也沒什么，這條街人流雜亂，沒人會關心！”

梁英張了張嘴，感覺人都快暈了，她沒想到這么貴的衣服居然有兩套都是給自己買的，她從小到大還沒穿過這么貴的衣服呢！

愣神了片刻，她才感慨道：“如果一會咱們不是去殺人，我都以為是要陪你娶媳婦了，用得著買這么貴的衣服嗎？”

姚世杰轉身指了指桌面上的幾份報紙：“上面講，昨天灣仔有一戶人家被身著潰軍軍裝的人入室搶劫，為了防止有人呼救，一家人都被滅口?！?

“廟街一家雜貨店被身著潰軍軍裝的匪徒打劫，現場不光死了老板一家，還有一名顧客?！?

“昨天還有兩名警察，因為和身著潰軍軍裝的人發生口角，被當街用刺刀殺害，兩名警察身中數刀。”

姚世杰點燃一根香煙：“這套軍裝，就是讓那對公母和黑心華的死，看起來是潰軍所為！”

梁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把殺人的事嫁禍給他們嘛……不過，另外兩套西裝和身份紙是做什么的？”

“香江是個先敬羅衣后敬人的地方，我說了，要把那對公母和黑心華賣給閻王爺，穿著這兩套衣服，就能把他們賣出個好價錢！”

姚世杰抽了口香煙，緩緩吐出煙霧：“至于身份紙……成為人上人的第一步，就是要做一個身份干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