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北麓的榷場在初夏之時關閉了。匈奴人卻并不高興，甚至冒頓也沒有勝利的喜悅。

疑云依然在冒頓心頭揮之不去，從秦人對匈奴提出苛刻要求，再到單于下令禁止馬匹交易，在看不見的戰場上，秦人和匈奴的爭鋒，剛一開始，就已經結束。

榷場關閉，可以看成是冒頓單于的大勝利，然而，也讓匈奴貴族頗有微詞。

但很快，匈奴貴族們的微詞消失了，秦人關閉榷場的危機，居然短時間內，消失無蹤。

一支支神秘商隊，出現在匈奴各部落，他們沒有經過任何匈奴貴族，而是不厭其煩的穿梭于各個部落之間。帶來了匈奴人需要的貨物。

匈奴人不覺得有啥不妥，秦人也沒意見，那些神秘的商隊，雖然不知道從何而來，但也無妨，如果想要的，都能得到，不必在乎，是秦人還是其他人。

入秋之后，商隊開始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似乎約好了一般，漠北各部落都開始沉寂下來。

匈奴貴族們，并不在意這些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商隊，因為入秋，草原人只干兩件事，第一，南下搶掠，第二，儲備過冬。

第一件事，風險太大，已經變成不可能的事情，第二件事，似乎也出了問題。

“各部到底什么情況？”冒頓單于在大帳中，冷眼看著手下。

“左賢王，你說，到底怎么回事？今年的牛羊，為什么少了這么多？秦人關閉了榷場，為什么牛羊數量還不見增長？”

左賢王低著頭，一言不發，冒頓越發惱火起來，“還有你們，你們也說說，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各部，上交過來的牛羊，為什么少了一半？都說說，啞巴了？”

大帳內死一般的寂靜，寂靜的讓冒頓單于感覺到了極大恐懼。

右賢王忽然站起身，“單于，我聽說，左賢王一直和東胡做交易?！?

“什么？你血口噴人！”左賢王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右賢王，你說什么？”

“我說，你，左賢王，一直在和東胡做交易。他把我們匈奴的牛羊，賣給東胡人，換回金銀寶石。”

“東胡，本就是匈奴人的土地，我何須做生意？”左賢王怒視右賢王，隨即看向冒頓單于。

“單于，今年，我派人到東胡各部看過，他們的牛羊，大多數很瘦弱，數量也少，所以，供奉也少。”

冒頓單于神色嚴峻，目光凌厲，掃向眾人，“你們，和秦人做生意，賺了不少吧？”

眾人臉色異常難看，但沒有一個人敢回應。

如果說，漠北還有誰不喜歡秦人的財貨，那只有眼前這個古怪的單于了。

誰也不知道，這個霸道強勢的單于，到底想說什么。

難不成，自己供奉的財物，太少了。如果這樣的話，得想著增加一些了。

冒頓單于張了張嘴，看著眼前這些匈奴貴族，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如何說起。

他陷入一個極其微妙，極其尷尬的境地。

直到現在，冒頓單于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并不是眾叛親離，就像他現在這樣，所有人都是自己的臣下，但只要侵犯了他們的利益，這些人，就會變得很難治理。

“好陰險，好狠辣的計策?！?

冒頓單于終于明白了秦墨所有的用意。

“不動聲色，讓匈奴所有貴族，都開始親近秦人，這榷場，哪是什么利益，分明是毒藥?！?

“怎么辦？怎么辦？”

冒頓忽然煩躁起來，感覺到渾身無力，徹頭徹尾的陽謀，無解的陽謀。

現在，整個匈奴，沒有人覺得，榷場不該出現，互市是錯誤的。

即使冒頓有一百個理由證明，秦人不懷好意。

但又能如何？

匈奴如今依然大獲其利。

冒頓讓自己平靜下來，聲音力求溫和。

“各位，入冬之時，我們需要牛羊，皮毛過冬，現在，這些牛羊，不足以過冬，各位有什么想法？”

“單于，南方的秦人，我們不能得罪，但北方的丁零人，牛羊極多，況且他們屢次騷擾匈奴邊境，如今，給他們點顏色?！?

右賢王用余光掃過左賢王的臉。

他早已得到一些消息，丁零人和左賢王暗中勾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想到此處，右賢王不失時機看向左賢王，“匈奴北方，有昆堅，丁零兩部，牛羊甚多，如今，匈奴疲弊，不如搶他們的牛羊。左賢王臨近丁零，我臨近昆堅，不如左賢王受累，攻打丁零，我引兵攻昆堅。此戰必勝，我匈奴就可轉危為安?！?

冒頓單于沒有說話，眼睛直勾勾看著左賢王。

匈奴中一些流言蜚語，讓他警惕起來。

如果，那些云游商人真的是丁零，昆堅人，他們，會不會也和秦人勾結？

“四面受敵！”

冒頓最害怕的情況出現了。

“眾部落聽令，集結兵力，攻打丁零昆堅兩部！”

冒頓下達命令，仇恨，在昆堅和丁零兩部心中徹底爆發！

入秋，一支車隊，從九原城緩緩向北而來。

似乎是一直商隊，但這些商人身上的殺氣，卻又令人不寒而栗。

商隊離開九原，穿過廣闊的漠南草原，來到了秦人的營地。

“末將白術，見過公子！”

“白將軍，請起。”

白術抬頭，看向一身黑衣的秦墨，好幾年過去了，他再次看到公子扶蘇，頓時百感交集，“公子，您，還好嗎？”

“這不好著呢。白將軍，要的東西，到了？”秦墨聲音微沉。

“到了，到了，在帳外?！?

秦墨與王離等眾將急忙來到帳外。

白術連忙指揮手下兵士卸車，“公子，這里，弩箭，一共三十萬支，如數交割，還有三十萬支，十日后到達?！?

秦墨看著箱中一捆捆弩箭，明晃晃的箭簇讓他的心踏實了不少。

“想不到，九原還有這么多弩箭。”

“會公子，倉庫大約有十萬支，這半年，邊軍將士日夜不停，趕制了這些弩箭，公子放心，質量絕對保證?！?

秦墨點頭，看向第二列車隊。

“公子，這是鐵札甲，一共一萬副，這是皮甲，一共四萬副?！?

“公子，還有這第三列車隊，這是秦弩，手弩兩千套，步弩兩千套，車弩兩千套，還有神臂弩五百套。這里，有弓，三石強弓一萬張?！?

“九原的弟兄們，辛苦了?！?

“末將慚愧，若沒有公子雪中送炭，邊軍將士恐怕很難生存了?！?

秦墨沒有接話，指著最后兩隊車，“白術，是不是還有生鐵？”

“公子，這隊車全都是生鐵，上好的生鐵。最后一個車隊，是粟米，五十萬斛。”

秦墨吃了一驚，“粟米？我可沒要粟米，這么多粟米，你們哪來的？”

白術笑道，“大豐收，開墾河套大豐收呢，若不是公子送的三千頭耕牛，我們也不能如此順利。”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又何德何能？”秦墨笑了起來，“五十萬斛，你們好闊氣，這次，到底收了多少糧食？”

“三百萬斛！”白術眼冒精光，嘴角壓不住的向上揚起。

“好，很好，王離?！?

“末將在！”

“安排十萬副羊皮襖，送到九原。”

白術聽罷，急忙擺手，“公子，公子，這兩年，你送了我們邊軍多少牛羊，我們都記著呢，九原比起陰山，暖和多了，公子這么做，不是打我白術臉嗎？”

“胡說八道。”秦墨笑道，“誰要打你臉呢？你送我這么多東西，我不禮尚往來，顯得我扶蘇小氣了。”

白術急道：“公子本就是大秦的公子，九原邊軍，也是大秦的邊軍，公子只要吩咐了，如何敢不聽？”

秦墨正色道，“白術，留下這十萬件羊皮襖，還有，讓九原將士們，把牛羊趕搗圈里，粟米存放好，多備干柴木炭，多備御寒物資?！?

“公子，您這是何意？”

“今年冬天，會很冷，特別的冷。”

秦墨說罷，不由自主的看向北方，心中暗道，“冒頓呀冒頓，玩了這么久，該亮底牌了。希望，你們能過一個好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