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我會過來找你，對不對？”于紅吐了口煙圈，和汪東站在天豐大廈天臺上聊天。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沒有人會選擇拒絕。所謂的權衡利弊，無非是給的籌碼不夠多。”汪東遠眺著遠方的高樓感嘆道。

于紅轉過身，咬著嘴唇問道，“你什么時候知道我和老黎不是夫妻的？”

汪東饒有興致地看了于紅一眼，今天的于紅穿著一襲黑色波點絲絨套裝，穿著復古又時髦，比火車上的她更加明艷動人。

“通過你們的坐姿看出來的，你們盡管坐在一起，不過你的雙腳都是朝向窗戶方向，說明你的內心其實想逃離老黎。如果你們是真夫妻，不應該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汪東說道。

于紅聽完，心悅誠服，“不愧是讀了這么多書，果然有兩把刷子。”

“老黎本來是相中了你手上那塊表，我們火車還有其他同伙，他讓我色誘你，把你這塊表順下來，然后由其他人把表送下車。”

“后來老黎聽說你家里是開公司的，希望放長線釣大魚，所以才讓你安然離開建鄴站。”

汪東聽完會心一笑，把袖口往上捋了捋，把手上那塊皇家橡樹摘下，“你要不要？送給你，作為今天加入東海文化的見面禮。”

于紅接過手表細細打量了一下，然后利落地還給了汪東，“老黎說這塊表就能換一輛奧迪，我可不敢要，無功不受祿。”

“我這塊表是羊城出產(chǎn)的頂級復刻表，三千就能買到。手表這個東西，看誰戴，我戴一塊假的，你們可能以為是真的。你們花幾十萬買一塊真的，身邊人也以為是假的。”

“你這件外套，我在中央商場里見過，價格我記得是一萬出頭。你要是告訴你的小姐妹說你花一萬多買了件外套，她們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咋滴，日子不過了’？”汪東開玩笑。

“今天看到你的身份證，原來你真的叫于紅啊。”汪東感慨說道。

于紅也笑了，“剛開始當騙子，還不擅長說謊。”

“年齡還是說錯了，明明二十四，說自己二十。”汪東裝作很生氣。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因為我是拐來的。”于紅語氣悵然。

“拐來的？”汪東把握到重點。

“對頭。我應該不是川省人，小時候就被拐到川省來，后來我老漢兒又生了個娃，對我就不好。等我滿十八歲，我老漢就要給我說親，嫁給我們隔壁村長家的瘸子兒子。村長給了我老漢兒好大一筆錢，我老漢就把我給賣了。”

“我其實不想嫁人，想逃，結果逃一次，就打一次，我就只好屈服了。后來我就遇到老黎，老黎說帶我出去打工，然后我就沒回去嘍。”于紅或許早就想找個人傾訴她的故事，一口氣說完。

汪東知道有很多騙子會故意編造一個悲慘身世來引起別人的同情心，他并沒有完全相信于紅的說辭。

“老漢兒是什么意思？”汪東問。

“就是我爸爸的意思。”于紅神情有些落寞。

“你爸都要賣了你換錢，你恨他嗎？”汪東繼續(xù)問。

于紅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惘然，“不恨，如果沒有我老漢兒，我可能早就餓死嘍。我弟年紀還小，我老漢兒還要準備錢，買房結婚，如果不賣了我，他啷個掙到這么多錢。”

“他如果給我說個四肢健全的好人家，我們夫妻倆共同努力過日子，我可能就不會跑嘍。”于紅繼續(xù)說道。

汪東聽得心里一顫，于紅確實是一個很可悲的女人，要求一直不高。

她幼時被拐，賣到了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后來弟弟出生了，她的生活過得有些艱辛。

養(yǎng)父將她撫養(yǎng)到十八歲，就急急忙忙將她嫁人換彩禮，就算這樣，她對養(yǎng)父也沒有太大的怨恨。

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是養(yǎng)父給她介紹一個四肢健全的對象，兩個人好好過日子，她就不會跑。

而她的瘸子老公怕她跑，對她動輒拳打腳踢。再后來她以為遇到了“救世主”老黎。

老黎以打工的名義將她從老家騙走，于紅以為她逃離了一個火炕，卻又進入了一個更大的火坑。

很顯然，于紅為了逃離老黎的詐騙團伙，費了不少心思。她現(xiàn)在懷著希望找到汪東，以為汪東會給她提供一條不一樣的人生道路，結果再次成為汪東計劃中的一枚棋子。

汪東心里悲嘆，他終究還是俗人一個啊，他沒辦法做一個徹底的好人，也沒辦法做一個徹底的壞人。

如果他是一個徹底的好人，他就會放棄利用于紅去做局，如果他是一個徹底的壞人，他就會利用于紅的過往經(jīng)歷來控制于紅替他賣命。

兩世為人，深諳人性的汪東早就明白一個道理，道德感越低的人反而更容易取得經(jīng)濟上的成功。富人在原始的積累過程中，就是以暴露本性的丑惡來掠奪資源的。

于紅今天確實是穿了她最貴的行頭來東海文化（建鄴）分公司來面試，雖然汪東發(fā)出的試鏡邀請很像開玩笑，不過她還是愿意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只不過于紅壓根沒想到?jīng)]有其他女演員來試鏡。

她站在護欄旁，雙手交叉在一起，表情有些拘束，“汪總，你說我是天生的演員，適合通過拍戲賺大錢，是不是真的？”

汪東看著于紅希冀的眼神，點了點頭，“真的。”

他提前和于紅介紹了一下《溫柔的背叛》的劇本，于紅將在這部戲中飾演一個大學剛畢業(yè)的女白領，因為抵不住誘惑，背叛了男友，和公司的男上司睡在一起的故事。

很顯然，這個男上司的角色就是為財大氣粗的王百萬特意準備的。

《溫柔的背叛》是一部都市情感劇，整部戲有3個單元劇，該劇通過同學、同事和家人三個單元，分別講述了三段獨立的婚外情故事。

汪東介紹劇本的時候已經(jīng)提前講明，這部戲中會涉及到激情戲，其中包括吻戲和床戲。

于紅聽到?jīng)]有在意，她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小姑娘。她小心翼翼地問起了一個她最關心的問題，“汪總，如果拍完這部戲，我能拿到多少片酬？我大概要拍多久？”

一般來說，一部二十集的電視劇的拍攝周期通常為三個月。如果算上策劃、拍攝到后期制作時間，差不多需要半年。

于紅只需要拍一個單元，戲份差不多在6集左右，一個月左右時間就能拍攝完。

現(xiàn)在是零六年，按照汪東的估計，他最多能夠從王百萬手上拉來五百萬左右的投資，哪怕再算上加戲的兩百萬，東海文化最多有七百萬安穩(wěn)入賬。

“前期培訓兩個月，拍攝一個月，考慮到有激情戲，片酬給你定到十八萬。”

如果按照常理，于紅作為毫無表演經(jīng)驗的新人演員，于紅的片酬屬實高得離譜。畢竟科班出身的胡戈出演《仙劍1》的片酬也才六萬八，溢出的片酬某種程度上說就是汪東提前支付的封口費。

于紅聽到十八萬這個數(shù)字，眉毛都笑彎了，“老板，從今天起，我就是你手下的兵，你讓我往東，我就往東，你讓我往西，我就往西。只要你不讓我陪睡，我都聽你的。”

“會開車嗎？”汪東問。

“會，跟老黎學過，不過還沒時間考證。”于紅回答。、

“我?guī)湍懵?lián)系了南廣學院表演課的老師，她會對你進行單獨培訓，讓你盡快掌握一些基本的表演技巧，你起碼要學會如何站位，如何走位，認識機位圖。”

“拍攝的時候，場記或者助理導演會根據(jù)導演或者攝像制定的機位圖，寫在黑板上供攝制組了解你們當天的拍攝任務。”

“劇組里有很多配角或者群演的拍攝經(jīng)驗都很豐富，我不希望他們看出你是個西貝貨，明白嗎？這樣的表演課一節(jié)學費上千塊，公司給你花了大價錢，我希望你好好學。”汪東交代。

于紅嚇了一跳，“我肯定會好好學的，我學東西很快的。我讀初中時候成績很好，能夠上我們市里最好的高中，只不過我爸爸覺得女孩子讀書沒用，不愿意讓我繼續(xù)念了。”

汪東聽完滿意點點頭，“行，好好上課，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我在南廣學院外面給你租了套房子，這段時間你就住校外。沒事的時候，多去大學操場上轉轉。你飾演的是一個大學剛畢業(yè)不久的女白領，身上肯定還是要有點學生氣。”

談完正事的汪東和于紅一起下樓，汪東注意到于紅走在后面，有點心事重重。

汪東有些不解，“于紅，我們倆現(xiàn)在是合作伙伴，如果有事希望你提前告知我，讓我做好準備。”

于紅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汪總，為了買這件外套，我把銀行卡里的錢都花完了。培訓的兩個月我沒錢用，能不能預支五千塊片酬，讓我應個急？”

汪東松了口氣，于紅的加入，這個局已經(jīng)是萬事俱備，他現(xiàn)在生怕于紅打退堂鼓。畢竟現(xiàn)在去橫店挖一個現(xiàn)成的女演員沒那么容易。

他有些沒好氣，“我以為多大點事，等會兒我?guī)闳殸斈抢铮屗o你預支一萬塊。你自己也去買幾身衣服，打扮地精神一點，別讓南廣的學生瞧不起。”

“你啊你，不知道說你什么好，為了試鏡穿體面一點，居然舍得花一萬塊買一件外套，身上都不一分錢。要是這邊沒選上，那你怎么辦？”

于紅心里確實做好了白跑一趟的打算，“要是當不了演員，那我就去投奔我的小姐妹，她在建鄴電子廠上班，一個月工資兩千五呢，還包住宿。”

汪東稱贊，“能屈能伸，是個狠人。這段時間抽空去駕校報個名，把駕照先考下來，拍戲時用得上。”

于紅沒有質疑，乖乖應了下來，她本來想問一下考駕照的錢是不是也是公司出。不過考慮到汪東同意預支一萬塊，她節(jié)省一點還是能把駕照的錢省出來的。

“如果拿到片酬了，打算做點什么？買輛車？”汪東隨口問了一句。

于紅的眼神里一下子明亮起來了，說出了她埋在心底的夢想，“我想去趟撒哈拉。”

汪東有些愣了，“去撒哈拉，為什么？”

于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我很喜歡三毛寫的《撒哈拉的故事》，不管在哪兒，我都會把這本書帶著。當我挨打的時候，《撒哈拉的故事》一直激勵著我，哪怕生活再困難，也不要放棄對生活的熱愛。”

“當我得知三毛早就已經(jīng)去世以后，我心里很難過。那個時候就在想，等我有錢了，一定要去一趟撒哈拉，走一遍三毛走過的路。這個夢想是不是有點不太實際？”于紅問道。

“你要是找人借錢來完成自己的夢想，那就是不切實際，你拿自己辛苦掙來的錢去完成夢想，不容置喙。”

“人生短短數(shù)十載，最終歸宿都是死亡。既然遲早會死，那么在有生之年還是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比較好。或許有人告訴你應該拿這筆錢用來買房或者買車，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去趟撒哈拉讓你更快樂。看不出來，你居然是一個文藝女青年。”

汪東覺得再也沒有比于紅更合適的女一人選了。文藝女青年好啊，說服其他女人可能需要錢，說服文藝女青年只需要跟她談理想，而理想又是最不值錢的。

不過在沒什么文化的王百萬心中，于紅的文藝氣息反而是加分項。于紅的撒哈拉夢想打動不了心如磐石的汪東，卻有可能觸動帶著濾鏡的王百萬。

汪東帶著于紅找到寶爺，從公司賬戶上給她預支了一萬塊錢。寶爺看了于紅一眼，于紅就像遇到天敵的兔子，落后汪東半個身位，不敢和寶爺對視。

寶爺在桌子上敲了敲他的旱煙袋，對汪東意味深長說了一句，“老板，于小姐今天剛入職，就給她預支一萬塊，不太合乎規(guī)矩。”

“不過汪總你親自開口，我不能駁你的面子，我個人借于小姐一萬塊，汪總你幫她擔保。于小姐你片酬下來了，還給汪總就可以了。小公司也要講規(guī)矩，講規(guī)矩的人才能走得長遠，對吧？”寶爺仿佛在敲打于紅，又像在提點汪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