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中已有了蕭瑟之意,院子里大樹上許多葉子還沒有黃便紛紛飄落下來。
賈蓉從院子的月門走了進來,輕步走到了正房門外,側著耳靜靜地聽著。
里面隱隱約約傳來了賈瑛的腳步聲。
賈蓉后退兩步,輕聲喚道:“二叔......”
少頃,房門輕輕開了半扇,賈瑛在門后出現了。
賈蓉連忙跪下:“侄兒給叔父大人請安。”
賈瑛望著他:“以后這些虛禮就免了。”
“是。”
賈蓉爬了起來,笑著說道:“父親母親請二叔過去吃早飯。”
賈瑛關上房門,“走吧。”說著,向院外走去......
賈珍并不住在寧安堂,而是住在尤氏和幾個妾室的院里,賈瑛反倒成了唯一住在寧國府中軸線上的人。
為了表示尊重,飯廳四方桌主位空著。
賈瑛和賈珍對面坐著,桌上擺好了精致的四葷四素冷熱菜肴,三屜小蒸籠正冒著熱氣,每個蒸籠里都擺著形狀花色各不同的六個小籠包,白的是精面、黑的是細蕎、黃的是糯黍,粗糧細糧,葷餡素餡,營養搭配。
尤氏拿起賈瑛的碗盛了一碗粥,雙手放在他的面前。接著又給賈珍盛了一碗粥。
賈瑛笑道:“嫂子坐下一起吃吧。”
尤氏笑著望向賈珍。
賈珍笑了笑:“請吧。”
飯廳里只剩下了尤氏,只能自己取了碗筷來。
賈珍喝了一口粥,說道:“我都打聽清楚了,大宗正唯一的愛好就是美酒。酒窖里正好還有一壇太康元年窖藏的花雕,我已經讓蓉兒準備好了。”
賈瑛:“嗯。”答著,夾起一個包子,一邊吃一邊說道:“我聽賈璉說,這個大宗正只能算是半個道教弟子,他為何要見我?”
賈珍咽下嘴中的包子:“這正是同你說的第二件事,玉虛道人同大宗正關系非同一般......”
賈瑛點了點頭。
賈珍剛喝了一口粥,忽然想起了:“對了,水溶的事你怎么想的?”
聞言,尤氏也望向賈瑛。
賈瑛一笑:“拖。”
賈珍:“拖?”
賈瑛:“我已經想好了,等過了中秋就南下,去各處洞天福地走走,或許能找到一些機緣。”
頓了頓,“順道去武當山看一看。”
賈珍點了點頭,賈瑛這一去最少要一年半載,倘若尋到了機緣,可能三兩年才能回來。
賈瑛剛咽下嘴里的包子,忽然瞥見尤氏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嫂子有事?”
尤氏想了想,答道:“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就是老太太,老太太聽說你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就想著從身邊調幾個一等二等丫鬟......”
聽了這話,賈珍飯也不吃了,放下了筷子,笑著說道:“老太太連一等大丫鬟都舍得了?這一大家子也就寶玉那個鳳凰蛋有這個待遇......”又對賈瑛,“老太太調教出來的丫頭非常出色,別看她們都是下人,比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強呢。”
賈瑛笑了笑。
賈珍接著說道:“榮府西邊的空地也是咱家的。你今年已十七了,又是朝廷的二品官員,不能窩在巴掌大的小院子里了......我想了想,在西邊給你起一處宅子。怎么樣?”
賈瑛默了一下,答道:“等我從大宗正府回來再說吧。”
賈珍和尤氏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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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陽光從窗戶和大門外照了進來。
賈瑛默默地坐在客椅上,身旁的茶幾上既沒有茶水,也沒有果品點心,客廳里空蕩蕩的,更沒有人招呼。
從巳時初到現在,賈瑛已在此等候一個多時辰了,卻沒有見到大宗正。
賈瑛仍極耐煩地坐著,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終于,里面傳來了腳步聲。
接著,那名領著賈瑛來到此處的老者從客廳的里門走了出來。
賈瑛連忙站起。
老者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了,說道:“我家老爺偶有心得,還在入定中,實在不能出來接見賈二爺,請賈二爺多多見諒。”
賈瑛聞言一怔。
老者壓低聲音:“老爺說,千萬不要去武當山,至少不要在玉虛真人不在的時候去。”
賈瑛一驚,表面默然,心中卻震撼不已,賈家在武當山還有仇人?還是玉虛道人那樣的大宗師!
老者:“這里的事不要對人說起。”
賈瑛點了點頭。
老者一笑:“我送二爺。”說著將手一讓......
送走賈瑛,老者徑直走進了后花園。
進入后花園只有一條路,老者順著那條石徑,分花拂柳,轉了幾道彎,眼前頓覺豁亮。
一道小橋曲折地伸到湖心,一座四面來風的涼亭內,一名須發花白的老人正專注地坐在那里釣魚。
老者疾步無聲地走了過去,走到老人身后,輕聲說道:“老爺,人送走了。”
老人卻不接話,雙目一動不動的凝視水中。
老者見他全神貫注的釣魚,不敢打擾,也向水中望去。
等了良久,忽見水中金光閃了幾閃,接著釣竿猛地直彎下去,只見水底下一條兩三尺長的東西咬著釣絲,那物非魚非蛇,全身金黃,模樣甚是奇特。
這時釣竿越來越彎,突然啪的一聲,桿身斷為兩截。
那條怪魚吐出釣絲,又沖著老人吐了一口口水,接著在水中得意洋洋的游了幾轉,鉆進了水底。
老者:“這小東西要成精了......”
大宗正站起身,走到石桌前坐下,放下手中的半截釣竿,捧起那壇花雕,接著揭開了酒壇上的蓋子,一陣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
老者也聞到了:“這酒有五十年了吧......”
大宗正一笑:“這是賈代化在太康元年窖藏的花雕,整整五十年了。”說著又將酒蓋蓋上了。
老者猶豫了一下,說道:“老爺,今兒的事,宮里肯定會來問......”
“不用理會。”
大宗正把目光移到了湖面上,“就在賈瑛踏入府門之時,我心有所感,當即踏了一卦,竟得了個乾卦,上上大吉。”
老者聞言一驚,乾卦的易象為上、中、下三爻皆陽爻,為全陽之卦。故代表天。
天雖生萬物,但卻不居首、不居功。
另外,乾卦也代表著主客雙方勢均力敵,雙方都有強大的力量,可以是強硬的競爭者,也可能是雙贏的合作者,關鍵在于主方如何巧妙地處理。
大宗正眼睛望向北方:“百余年了,當年的陣法快要擋不住薩滿大祭司了......我有種感覺,一種不祥的感覺。”
老者一愣,睜大了眼望著大宗正。
大宗正的目光又定定地望向水中,少頃,說道:“傳出話去,就說我非常看好這孩子......”
老者:“是。”答著,躬身退了下去......
乾清宮,上書房。
“什么?大宗正看好賈瑛?”天命帝驚問。
“是。”戴權答道。
“沒有聽錯?”
“忠伯親口說的。除了玉虛道人,也只有賈瑛在大宗正府待了半個時辰以上。”
“......知道了。”
“那,仇都尉那邊......”
“唉!傳旨太醫院,叫太醫院院正李東壁去給仇英看病。要盡快治好!”
戴權:“遵旨。”答著,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