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正月十五。
大雪紛紛,到處白茫茫一片,會芳園一片寂靜。
大雪中,身披白狐皮斗篷大氅的惜春牽著一個披著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鶴氅,頭上罩著雪帽的少女向會芳園走去。
少女容貌端莊秀麗,眉目如畫,身材修長苗條。她就是賈母的內侄孫女,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的侄女,史湘云。
因為父母早亡,史湘云從小就被賈母接來賈府,跟著賈母住。但隨著年齡大了,史湘云就被保齡侯接了回去,她畢竟是史家的大小姐。
往年都是過了十五上元節才被送來賈府,如今風向變了,史鼐自然有了小心思,一早便讓人把史湘云送來了賈府,美其名曰陪老太太過節,盡孝心。
賈瑛雖年紀輕,卻是賈家在朝中官職最高的人。賈母自然要讓史湘云來拜見賈瑛。
史湘云一面向會芳園走去,一面問道:“惜春妹妹,你哥哥兇不兇?”
惜春笑了:“我哥哥可好了,你見了就知道了。”
史湘云聞言心里一松,臉上又有了笑容:“我在家聽二嬸嬸說,你哥哥武藝高深,連司禮監的紅衣大太監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哥哥可厲害了!......我哥哥還會變戲法呢。”
“真的?”
“嗯。”
“太好了,我一直都想看變戲法......咱們快走吧。”
史湘云拉著惜春向會芳園快步走去。
一群丫鬟婆子遠遠地跟著。
一進會芳園,走了不到三五步,湘云、惜春便看見雪地上坐著一個人,身上飄著白雪。
更近了些,惜春認出了那是她哥哥賈瑛。
只見賈瑛盤膝而坐,雙眼緊閉,左手撫胸,右手放在背后。賈惜春知道這是修煉內功的姿勢,賈瑛曾告訴她,這是收斂心神的要訣,只要練到了家,任你雷轟電閃,全然不聞不見。
賈瑛當然覺察到了賈惜春的氣息,他本是來會芳園散步,心血來潮之下習練起了小擒拿手,一邊想著賈代善的武學心得。自己偶有心得,便原地做起吐納功夫來了。
此刻已到運功關鍵時刻,他閉目內視,將體內一團熱烘烘的內息運至尾閭,然后從尾閭升至腎關,從夾脊、雙關升至天柱、玉枕兩大要穴,最后升到了頂心的泥丸宮,與此同時,舌抵上顎,稍停片刻,內息從正面下降,自神庭下降鵲橋、重樓,再落至黃庭、氣穴,最后緩緩降至丹田。
惜春和湘云怔怔地站在那里,兩眼睜得好大,望著在那里打坐練氣的賈瑛。
這時,賈瑛頭上冒出騰騰熱氣,頭上身上雪花盡被熱氣一掃而光。
賈瑛體內熱氣翻翻滾滾,內息在周身要穴游走,只一頓飯功夫,修煉大功告成。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從口中吐出一股濁氣,接著右掌在地上一拍,飛身而起,仰天一聲長嘯,驚起一群麻雀,繞空飛行。
史湘云叫道:“哇,好多麻雀。惜春妹妹,咱們抓麻雀吧!”
賈瑛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飛擲而出,十余只麻雀紛紛跌落,盡數死在地上。
整個會芳園鴉雀無聲。
眾人無不神情凜然。
少頃,惜春回過神來,上前拉著賈瑛:“哥哥,我們要的是活麻雀,不是死麻雀......”
賈瑛尷尬了,支吾著答道:“這個......哥哥不是故意的,下次,下次給你抓活的......”
湘云這才含笑走過來,向賈瑛深深福了下去:“見過二哥哥。”
惜春忙解釋道:“這是云姐姐。”
賈瑛笑著看了看她:“你就是湘云啊。”說著從袍袖中掏出一個荷包,想了想,又掏出一個,遞給湘云,“新年紅包,不要嫌少。”
湘云微微一怔,她沒想到還能得到新年紅包,想著賈母的囑咐,慌忙福了一下:“謝二哥哥。”這才雙手接過荷包,小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賈瑛笑了笑,他不是賈敬,沒事的時候會出門散心,大過年的遇到晚輩是要給新年紅包的,所以尤氏給他準備了不少荷包。
這時,一陣雪風襲來,賈瑛的青衣道袍立刻飄了起來,望著惜春和湘云:“這里冷,咱們回屋去吧。”
惜春撲閃了幾下眼睛,望著賈瑛。
“累了?”
“嘻!”
賈瑛笑了笑,一手抱起了惜春,又對湘云說道:“走,哥哥請你吃桂花糖蒸栗粉糕,小廚房新做的。”
湘云開心地笑了:“嗯。”答著跟隨賈瑛走了出去......
靜室中,賈敬正盤膝坐在蒲團上,雙目緊閉,嘴里在默默地誦著經文。
與玄真觀不同,賈敬打坐的蒲團設在一座八卦形坐臺上,臺子的八角對應八卦,是他踏問吉兇的卦位。
挨墻一溜全是書架,堆的都是道門典籍和寧國府百余年的珍藏,占去幾乎半間靜室。
賈敬盤坐在蒲團上閉目冥思,突然他的兩眼猛地睜開了,禁不住向最里面的書架望去。接著他的頭上冒出了細汗,他好像聽到了爺爺賈演的聲音。
魔障嗎?
良久,賈敬伸開了腿從蒲團上下來了,稍作沉思,腳踏臺子八角旁的卦位走了起來。
賈敬兩眼望著上方,心中一動,他停住了腳步,低頭慢慢望去。
他的雙腳正踏在乾位上。
賈敬心中一松,他又兩眼望著上方,繞著臺子的八角腳踏卦位走了起來。
心隨意動,賈敬的腳又停了,他低頭望去。
他的雙腳又踏在乾位上!
賈敬的眼睛一亮,這是乾卦,一般來說是大吉大利的卦象。接著他掐指一算小六壬,掌中快速起卦,再斷吉兇。
稍頃,賈敬臉上露出了真正的興奮,再不猶疑,大步向書架走去。
走到最里面的那架書架前站了下來,他的目光在書架上一一掃過,伸手抽出一摞書籍,卻不翻看,另一只手敲了敲前面墻壁,空的!
回想著賈演的話,賈敬打開了機關,只見里面擺著一只兩尺見方的石盒,盒口貼了封條,此外再無別物。
賈敬將石盒取出,封條上的字跡因年深日久,已不可辯。揭去封條,掀開盒蓋,盒內果然是一本冊子。
賈敬拿起那本冊子,翻了開來,果然是寧國公賈演的筆跡,他的兩頰潮紅,顯得異常激動。
正待細看,賈敬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將冊子塞進懷里,把一本道門典籍塞進石盒,又將暗格與書架恢復原樣,接著急忙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