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力居了解麾下的稟性，勝過任何一人。

他做了烏丸大人這般多年，對于麾下散漫，唯利是圖的缺點心知肚明。

就算強(qiáng)行逼迫他們沖鋒陷陣，他們也不會當(dāng)真全力以赴，最多僵持不下又會敗退。

他們?yōu)跬枞碎L于曠野騎射，劫掠，卻短于結(jié)陣破陣，攻城拔寨。

這也是為何烏丸鮮卑擁有全天下最精銳的騎射部隊，卻只能偏居一隅，或者流蕩塞外，無法入主中原。

游牧族最大的缺陷就是人心散漫，他們基于散漫無組織的生產(chǎn)模式，數(shù)代乃至十?dāng)?shù)代以來養(yǎng)成的天性，就是意志不堅，唯利是圖，稍有損失絕不纏斗，撥馬便走。

部落大人對麾下部民約束力有限，無法做到中央集權(quán)，如臂使指。

所以他們?nèi)狈o(jì)律性和尚武精神，不懂團(tuán)隊犧牲，更不懂軍令如山。

縱然老少皆為控弦之士，也只能入塞偷雞摸狗，難登大雅之堂。

丘力居明白，所以丘力居不會指望自己三面合圍破陣，他只是讓三面牽制商隊的注意。

從而偷偷派出一支親衛(wèi)游騎，準(zhǔn)備趁亂從薄弱處馬踏入陣！

而時機(jī)就在此時！

當(dāng)先十余騎烏丸人手持長刀，短矛，躍馬入陣，迎面突襲圍來的部曲。

他們縱馬一沖，當(dāng)即沖翻幾人，如入無人之境，前蹄飛揚，重重踏下！

公孫越兔起鶻落，手中長戟揮舞成花，掄圓膀子，一戟頭便打碎馬兒頭骨，將迎面騎兵掀翻在地。

隨后兩名烏丸人順勢朝他砍來，閻柔一個箭步，長槊一探，將兩人兵刃格住。

長槊一收，電閃游龍，轉(zhuǎn)瞬便反手拍在兩人脊背之上，兩名烏丸人被巨力拍飛下馬，未及起身便被部曲亂刀砍死。

部曲們雖是步戰(zhàn)，可卻人多勢眾，馬兒沖入陣中喪失了機(jī)動性，便成了活靶子。

三下五除二，便將突入陣中的烏丸人斬盡殺絕，但閻柔還沒歇口氣，更多的烏丸人涌來，準(zhǔn)備馬踏入陣，沖散他們。

部曲們手持槍戟，一擁而上，將長兵猛烈前刺，將為首的幾匹馬兒紛紛刺翻在地，死死堵住缺口。

鮮卑馬散漫的特性，此刻暴露無遺，這批精悍的烏丸人雖悍不畏死，但馬兒見到明晃的刀槍，卻畏懼不已。

不但拖延了烏丸人進(jìn)攻的步伐，還給了閻柔等人填補(bǔ)缺口的機(jī)會。

外側(cè)的烏丸人見進(jìn)攻受阻，便張弓拋射，一連射翻十余人。

可部曲們都是公孫越的親兵，亦是挽弓還擊，雙方肉搏遠(yuǎn)射，死傷都頗為慘重。

往往是烏丸人結(jié)陣沖鋒一次，部曲再奮力將他們殺退一回，前赴后繼，斷肢殘臂，隨處可見。

人尸馬骸，交疊如山，血肉當(dāng)涂，血色染透了原野。

廝殺間，烏丸騎兵再次結(jié)成一列，猛然沖來。

他們來勢洶洶，沖開弩箭貨箱，將外圍部曲卷入蹄下，勢不可擋。

烏丸人如此舍命沖鋒，實屬罕見，出人意料，部曲們幾乎不支。

閻柔眼疾手快，暮色中尋到其中一個頭系貂尾，衣甲鮮明的騎兵。

他身形豹躍，持槊斜刺而去，那貂尾騎兵身手極快，拔刀格開槊尖，身子略一前傾，便輕松避開。

只是他隔開槊尖時，只覺得來槊綿軟無力，槊尾早已是無人操使。

槊被輕松隔開，但是一道身影閃入馬腹，下一刻便翻上馬背，端端坐在他身后！

他心頭一凜，剛要棄馬卻被后者一刀封喉，無力墜馬而亡！

貂尾騎兵一死，入陣的烏丸人紛紛膽寒，再無一往無前的勇氣。

閻柔砍下人頭，攥于手中，閃過兩矛刺擊，他剛欲退回陣中，冷箭射來，直奔其脊背。

一道身影閃來，用臂膀擋住那箭，閻柔一望卻是莫護(hù)跋。

莫護(hù)跋殺的長刀卷刃，渾身染血，兩處箭傷。

“挺得住？”閻柔不由問道。

莫護(hù)跋砍斷箭矢，簇著閻柔退回，“渠帥放心，死不了。”

二人退至公孫越身旁，此處早已是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烏丸人，士族部曲的尸體層層疊疊，難分你我。

“這人應(yīng)是烏丸人的千夫長。”閻柔將首級丟給公孫越，“八成是這批騎兵的頭頭兒。”

烏丸人舍命沖來，肯定不是尋常游騎，他們勢不可擋入陣，必然是有上位者領(lǐng)頭沖鋒。

閻柔看清了為首一人，將他斬殺，烏丸人沒了主心骨，攻勢逐漸減弱，但是烏丸人優(yōu)勢依舊極大，只需歇息片刻又會發(fā)起下一回沖鋒。

公孫越人手有限，帶來頂缺口的五百人，已經(jīng)死傷過半，很難再扛兩三回沖鋒。

“他們這回是鐵了心要咱性命。”公孫越環(huán)顧四野，憂心忡忡，“好在夜色已至，一旦陣破咱們可以趁夜色遁走。”

公孫越頭次見到游牧族如此悍不畏死，前赴后繼的突入陣中，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非但他們此處吃緊，另外三面弩箭已盡，已是挽弓對射，傷亡亦是慘重。

“再頂一頂，烏丸人軍心不齊，大家都拼的是最后一口氣。”閻柔絕不輕言放棄，“如今我們雖是劣勢，可是變數(shù)卻更大，他們遠(yuǎn)道而來，耗不起。”

一旦潰散，便成了一團(tuán)散沙，在茫茫曠野上胡亂逃竄，不被人殺掉也會被狼吃掉。

烏丸人雖陣亡了千夫長，可是畢竟是丘力居親衛(wèi)，幾個百人督組織隊伍，很快再次結(jié)好陣型，準(zhǔn)備再次突來。

部曲們不管傷情，但凡能站起來的，紛紛持著長兵，他們將尾端插入地中牢固，將尖端對準(zhǔn)烏丸騎兵，準(zhǔn)備再來一番廝殺。

“有變故！”閻柔低呼一聲。

眾人望去，只見結(jié)陣完畢的烏丸人的攻勢竟戛然而止，他們似乎收到了丘力居的命令，紛紛撥馬后撤而去！

部曲們本來做好了決一死戰(zhàn)的準(zhǔn)備，卻一頭霧水的見烏丸人退走。

“丘力居的鹿頭大纛倒了！”莫護(hù)跋瞪大眼睛，一指旁處。

閻柔凝去，只見暮色瞑瞑中，那高聳的鹿頭大纛果真倒下！

烏丸軍本陣中一片騷亂，三面牽制的烏丸人也紛紛撥馬而走，留下一地人馬尸體，狼狽不堪。

只見黑夜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星火點點，星火浩浩而來，猶如燎原般形成一道火鳳！

沉悶的馬蹄聲響徹在瀕臨絕境的眾人心頭，激蕩人心。

“援軍到了！”公孫越一掃陰霾，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