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峽谷。

此谷地勢險惡，兩山中間一條狹長的通道，離幽州漁陽郡不過百里，是個絕佳的伏擊處。

邊市被關停之初，尚有士族膽大者組織商隊，進行私下貿易，便是從此處出塞。

但狡猾的中原人被“淳樸”草原人幾番劫掠，人財兩空后，這條商路便也斷絕了。

如今山谷兩側，早已埋伏了鮮卑兵上百人，皆手持強弓勁弩，守株待兔。

“怎么還不來？”包通天扯著個脖子，朝山谷另一頭張望著。

莫風擠過來，色瞇瞇道：“包升天，你就別想了。”

包通天白了他一眼，惡狠狠道：“我說，能不能別一口一個升天，俺叫包通天！”

“好的，升天。”莫風咧嘴壞笑一聲。

昔年他們屢屢劫掠漢地，竭澤而漁，雖然搶了不少人口物資，但也硬生生將漢地諸豪強逼得修起一座座塢堡，似堅城一般嚴陣以待。

自從豪強修起塢堡，他們的“收入”就肉眼可見的下降，幾次入塞劫掠，付出了不少的傷亡，所獲卻無幾。

狡猾的中原人龜縮在塢堡中，堅壁清野，讓他們顆粒無收。

草原人很難受，中原士族也很難受，雙方就如憋內功般，看誰先扛不住。

閻柔正處在山谷另一側，操著漢話吩咐手下的鮮卑兵，井然有序的布置機關陷阱。

他們并沒有任何語言上的阻礙，閻柔手下雖是鮮卑兵，可大多數卻并非是鮮卑人。

這些鮮卑兵許多都是漢人，被鮮卑人掠到草原充當勞力，也一并武裝起來成為鮮卑兵。

他們與閻柔同病相憐，都寄人籬下，而閻柔深受宇文部帥器重，他們更以唯閻柔馬首是瞻，紛紛投奔到閻柔渠下。

漢地大亂，餓殍遍地，這些漢人成了鮮卑兵后至少不會餓死，日子過的比起流民時還舒坦些，因此反倒抄起武器替鮮卑人做起事來。

“頭兒，人來了。”閻柔身旁一悶葫蘆突然出言提醒。

悶葫蘆叫做馬躍，整日沉悶寡言，心事重重般，故而被人喚做悶葫蘆，早年是漢地一養馬人，頗為熟知馬兒。

他雖不愛言語，但聽力卻尤為過人，伏地靜聽時可聽到數里外的稚雞跳，旁人還沒看到遠處的動靜，他就已經掌握了先機。

閻柔一抬手，麾下的士卒都紛紛張弓搭箭，蓄勢待發。

須臾，山谷間揚起煙塵，馬蹄跺地之聲鉆入眾人耳中，如密鼓急擂般敲在眾人心頭。

“約莫三十騎，六十余匹馬兒。”閻柔眼神毒辣，看這動靜便知道來者多寡。

烏丸人迫近，三十騎在前開路，后面的三十余匹馬兒，則是馱放搶來的物資。

一個嬌小的女子，赫然被綁在最后一匹馬背上！

馬躍問道：“擊其半渡？”

閻柔頷首，叮囑道：“別傷著那女子，留活口。”

煙塵撩起，烏丸人前隊已至眼前，閻柔當即吹響骨哨。

尖銳的嘶鳴聲劃破山谷，震人心魄！

包通天，莫風二人快刀一閃，斬斷了機關繩索。

繩索斷裂，大量的石塊傾瀉而下，烏丸人驚恐般勒馬而止，馬兒高高揚起前蹄！

亂石無情，將前隊的烏丸人當即砸翻在地數騎，人仰馬翻，死傷一地！

“放！！”

閻柔當先拉弓，狀如滿月，‘崩’的一聲大響，利箭離弦，一箭射中烏丸主騎的咽喉！

一時間山谷兩側，箭如飛蝗，密集落下！

烏丸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中箭落馬，哀嚎遍野。

閻柔翻身上馬，一騎當先，率著麾下從山坡上殺下！

這批烏丸人倒還算精銳，如此境地沒想著乞降，反而是抄起刀矛死戰。

閻柔手執短矛，沖殺入陣，一連刺死三人！

渠下部眾拍馬殺到，雙方短兵相接，迅速的將所剩無幾的烏丸人悉數斬殺。

部眾紛紛爆發出歡呼之聲，看著落入囊中的戰利品，他們已許久沒有這般痛快過。

渠帥的這套先伏擊挫其銳氣，再快刀收尾的戰法，一改部眾們往日一哄而上的惡習，減少了自身傷亡。

閻柔并非生性好斗，只是部曲希冀，他就是主心骨，讓他不得不一馬當先，鼓舞士氣。

所以他才琢磨出一套先據勢伏擊的法子，只為減少陷陣風險。

閻柔見已無活口，便看向遠處最后一匹馬兒，他當然不是關心那馬兒，而是其上馱著的女子。

烏丸人分為前后兩隊，前隊人馬死的一塌糊涂，后隊馱放物資的馬匹卻完好無損。

雖然閻柔叮囑過，但手下的部眾都不是傻子，都知道殺人搶寶，而不是玉石俱焚。

他們在射箭投石時，都有意地避開了后隊，這才使那女子安然無恙。

閻柔正欲拍馬上前，不料身側兩騎早已并先而去，他一看便認出是莫風，包通天二人。

兩人都想搶功，不過莫風機靈些，伸手一探，搶先將那女子提溜起來，返身來到閻柔馬前。

“獻渠帥！”莫風將女子放下馬，洋洋得意道。

閻柔定睛看去，只見此女嬌小玲瓏，年不過二八，一襲錦緞曲裾，難掩其刀削香肩，腰若娟束。

明眸中略顯慌亂，幾縷發絲凌亂的垂在額前，珠釵滿頭透露著身份不凡。

她愁苦時，春山般的黛眉一蹙，仿若西子捧心，驚惶時的神色又像是受驚的玉兔，惶惶惹人憐愛。

閻柔看得興起，似是入了迷，卻并非是因女子容貌出塵不染，而是因為女子這番打扮，決然不是尋常女子。

“敢問小娘子姓甚名誰？”半晌后，他才開口問道。

女子沉默不語，只是頷首低頭，似乎比悶葫蘆馬躍還要沉悶三分。

“懂不懂規矩，俺頭兒問你話呢！”包通天這時才趕來，見縫插針的呵斥道。

包通天有些壯實，聲如洪鐘，那女子被他當頭一喝，身子一顫，明眸中已蓄滿秋水，墜墜欲滴。

沒想到閻柔卻喝止住了包通天，讓他去清點物資財寶。

包通天吃癟，他剛被莫風占了先機，回頭見女子怠慢了渠帥，本想見縫插針替頭兒出口惡氣，不知為何卻適得其反。

莫風在一旁拱火，壞笑道：“升天，這一步慢步步慢，馬屁拍到了馬蹄上的感覺如何？”

“閃開！”包通天一看莫風就來氣，順勢一拐莫風，將他推了個踉蹌。

“你是哪家士族的金枝？”閻柔勒馬繞著女子緩行，細細打量著她。

女子依舊沉默不言，只是眼觀鼻鼻觀心。

正當這時，包通天清點著戰利品，忽然驚呼連連，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只見他從貨物中取出了不少價值連城的珍珠瑪瑙，翡翠珊瑚，金塊銀鐲。

眾人看著這些財貨雙眼放光，塞外苦寒，這些富貴玩意兒他們八輩子也沒見過！

閻柔看著部眾們手中的珠寶，思索一番道：“那我換個問法，這些財貨可都是你的？”

女子聞言，思索一番，終是點點頭。

閻柔得到了確切的答復，更印證了自己的揣測，不由嘖聲道：“好一個小娘子。”

女子垂首不言，剛出狼窩又入虎穴，仿佛已經認命。

“爾可愿做我的女人？”閻柔忽然放肆問道。

沒成想女子聞言，只沉默片刻，竟然抬起螓首，雙眸直直凝望著閻柔，出人意料般，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