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現,驅散了原野的黑幕。
闊輪萬里的草原上,兩百多匹馬兒,肆意馳騁。
閻柔縱馬疾馳,去時五十余騎,百余匹馬兒,歸來時依舊五十余騎,馬兒卻多了足一倍。
這些馬兒當然是奪自大野部,他們馬兒養的極好,威武雄壯。
也難怪大野熊敢托大,不另置馬匹備用,這些馬兒駿美,腳力遠超閻柔等人的坐騎,是百里挑一的上品馬。
閻柔這回損失不小,心在滴血,搶回這百余匹駿馬,血才稍稍止住。
他們全殲了大野熊,也不敢久留,奪了馬匹便匆匆回程。
“頭兒,咱如今宰了那黑熊,這大野部會興師討伐咱么?”段扎殺人時是個急先鋒,當下也回過神來。
閻柔略微錯愕,“怎么,你在石壁上刻到此一游了?”
“那倒沒有,誰會游到那處?”段扎愣了愣。
“那不就結了?”閻柔笑了笑,“你不刻到此一游,誰知道是你干的?”
閻柔詼諧,惹得原本困倦難耐的部眾咧嘴而笑,提了提精神。
必徹徹吹了吹胡須,“他們知道又如何,當下是初春,各部落正忙于母畜接生,哪兒工夫來興師討伐?”
他是個老牧民,知道游牧族的虛實。
冬春之交,正是游牧族虛弱之時,母畜臨產,馬兒不肥。
這時大舉來犯,無疑會缺乏人手照顧臨產母畜,若是母畜大量墮胎,那無疑等于莊稼絕收,是毀滅性打擊。
“只是這回損失不小?!北貜貜剌p嘆,有些心灰意冷,“小老兒不該幫那伙人的。”
“是咱們倒霉。”馬躍沉沉道:“那個節骨眼上,只要那黑熊跟丟了人,都會大開殺戒?!?
閻柔不置可否,淡淡道:“誤打誤撞,倒也命好?!?
眾人恍然,細一琢磨也在理。
那批人本窮途末路,不料卻誤入了必徹徹放牧地,方圓數十里的雜亂蹄印正巧藏了他們蹤跡,得以擺脫大野熊的追擊。
“那得找他們算賬?!卑ㄌ旌笾笥X,忿懣道。
“怎么算賬?”莫風搖頭,“他們誤闖而入,人也不是他們殺的,這事棘手。”
包通天急道:“總得尋點賠償。”
“賠償?”莫風哂笑,“連吃喝都沒有的窮鬼,賠你二十幾匹瘦馬,你要么?”
莫風意思明了,事雖因他們而起,但并非存心而為,若因此輕易殺伐,難以服眾。
閻柔雖然沒再說話,但也聽在耳中,自知莫風考慮的在理。
他準備做個商人,自然唯利是圖,莫說尋不到那批人,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
無心之錯,加之二十幾個窮鬼,連吃喝都是乞來的。
若為泄憤強行誅殺,又能起到甚收效?
下回誤闖的人,還是會昏頭轉向的誤闖而入,如莫風所言,這事棘手。
“頭兒,有人來了。”閻柔正沉思時,一旁的馬躍提醒道。
閻柔眺望原野盡頭,只見密密麻麻的黑影涌現,足有上千騎浩蕩而來!
部眾緊繃神經,他們昨夜血戰,不少人掛了彩,又連夜馳騁,此時都是強弩之末,人困馬乏。
“莫慌,是咱們的人。”閻柔淡然道。
這般數量的騎兵在此,若是他部兵馬,除非宇文部都是死人。
果不其然,雙方抵近,閻柔卻看到熟悉的面孔,正是自己結拜兄弟,宇文莫那。
“宇文兄,你怎得率軍來此?”閻柔困惑,他不曾知會部中,宇文莫那又如何率軍而來?
宇文莫那道:“是大野部的仇家告知于我變故,我這才率軍追殺至此?!?
閻柔聞聽仇家告知,心中嘀咕了一聲。
宇文莫那見閻柔一行人血染衣裳盡赤,馬鞍兩側掛滿人頭,詫異道:“閻兄,你這是做了甚?”
閻柔探手鞍側,將大野熊的人頭丟出,“大野部無端屠戮我部牧民,現已伏誅。”
“這顆人頭?”
“大野部少主,大野熊?!?
宇文莫那錯愕,翻身下馬,執起人頭。
他本是來追殺大野熊的,不曾想閻柔已搶先一步,將大野熊斬殺帶回。
宇文莫那隊伍中也立時下馬幾人,圍在宇文莫那周圍,紛紛面露驚訝之色。
必徹徹忽然有些激動,指著下馬幾人呼喝著,似乎認出了誰。
閻柔循聲望去,只見那人年約二十,長相粗獷,國字臉,胡髯刮的鐵青,雙目炯炯有神。
“此人名叫莫護跋,被大野部追殺至此,特來投奔我部。”宇文莫那引薦道。
莫護跋仔細驗了大野熊人頭,眼中略帶震驚的看向閻柔,干裂的嘴唇顫了顫,神情激動。
須臾,他徑直領著麾下二十幾騎紛紛下馬,隨他來到閻柔馬前。
二十幾口虬勁挺拔的漢子,‘撲通’一聲齊齊跪在閻柔馬前。
他俯首臣服,哽咽道:“大野熊滅我全族,壯士大義,誅殺大野熊,替我報了血海深仇!”
“我殺大野熊,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枉死的部民?!遍惾嵴Z氣微涼道。
莫護跋雖是無心之錯,可卻實實在在給自己帶來了損失,招惹來了麻煩。
莫護跋縱想感恩,可閻柔卻不想承情。
莫護跋自知有愧,他讓麾下將自己雙手捆縛,負荊請罪道:“壯士替我報了血仇,莫護跋這條命就是壯士的,在下自知罪孽深重,甘愿為奴為仆,若壯士覺得莫護跋非死不可,在下也九死無悔!”
莫護跋的麾下含淚,乞求的眼神望向閻柔。
閻柔拔出鞍側環首刀,跳下馬來。
氣氛凝重,所有人目光都注視著閻柔。
田君嬌呼吸微蹙,不知閻柔如何處置。
閻柔走到莫護跋跟前,冰冷鋒利的刀刃近在莫護跋咫尺,莫護跋只偃首待死。
宇文莫那神情憂慮,幾度欲言又止。
閻柔快刀一斬,只聽‘噔’的一聲,莫護跋人頭卻并未落地。
莫護跋身子一輕,縛身的繩子已然斷開。
宇文莫回等人都是松了口氣,額頭不知何時布滿了細汗。
“我姓閻名柔?!遍惾崾盏度肭?,“你可以叫我渠帥。”
“謝渠帥不殺之恩?!蹦o跋莊重的行了個鮮卑禮,“刀山火海,莫護跋在所不辭!”
閻柔搖頭,“不需要刀山火海,且罰爾隨必徹徹畜牧牲畜,歸他調遣,不到百頭不足以贖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