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齊澈收刀，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虎大的尸體，強忍著喜色道。

“你去殺妖了？”

對方須發皆白，面容滄桑，聲音卻是渾厚有力，中氣十足。

“嗯。”

“這倒有點意思。”

老者目光柔和下來，輕點下頜，說著便習慣性地伸手撫須。

手抬起，剛要從上往下捋一遍，才意識到手上還染著血。

略顯尷尬。

恰逢陳士恭趕來，看見兩人這架勢，急忙上來解釋。

“誤會，誤會！”

他上前一步，剛想開口，便瞧見一具龐然的虎妖尸體，心中一驚，倒吸一口冷氣。

轉頭又看見齊澈身上的零星血跡，觀其淡然模樣，想必雙溪村的兩只虎妖也是活不成了。

念及此處，陳士恭的眼皮止不住地抽搐。

一、二、三、四、五、六。

六只！

全死了！

好家伙！

虎妖一共也就七只！

這才過去幾天，就快被他陳家殺絕了？！

見陳士恭沉默不語，趙洪峰接過話頭，道：“路上遇見的，我便隨手宰了，權當一份見面禮。”

“......”

這份齊澈滿意至極的見面禮，陳士恭卻是感到有些頭疼。

盡管虎大遲早要來陳府尋仇，如今被趙供奉宰了，反倒少了一處后顧之憂。

但虎妖一脈六個兄弟全死了，想也知道深山那頭母虎，會是什么心情。

下次上門的，怕是真正的大妖了。

陳士恭拱手苦笑道：“趙大人當真是武藝蓋世啊！”

趙洪峰不置可否，剛要抬手，又迅速落下，神情間有抹不自然，轉而問道：

“呃......你家姑娘呢？可還安好？”

“多謝趙大人關心，我家小女已經沒事。”

“哦？”趙洪峰看了眼一旁的齊澈，繼續道，“怎么一回事？”

“說來話長，不如您先歇息片刻，待我準備一桌酒席，為您接風洗塵，屆時再詳談。”

“也好。”

......

廂房里，丫鬟們輪流上菜，看得人目不暇接。

待菜上齊，陳士恭揮手屏退眾人，就連劉夫人也拉著陳月兒離開了。

“你家姑娘倒是活潑，一點沒受影響。”

趙洪峰輕撫白須，一臉怡然自得的神情，呵呵笑道。

“唉，天性使然，也不知是好是壞。”

陳士恭皺眉嘆道，提及月兒，他也不免有幾分憂慮。

“當然是好事，何必要嘆氣？”趙洪峰捋順了白須，正色道，“所以，這是怎么回事？”

“齊澈，我家的護院，”陳士恭看向齊澈，介紹道，“就是他救了小女。”

緊跟著，他便從頭至尾，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逐一說清楚。

聽得趙洪峰頻頻點頭，撫須贊嘆，看向齊澈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欣賞。

“好，就應該這樣！”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舉手投足間有一股豪氣，“當真是后生可畏！”

齊澈神色如常，心思卻是早已飄到虎大身上，在陳老爺瘋狂使眼色的情況下，才反應過來回了一句，“趙大人謬贊了。”

趙洪峰倒也不介意，哈哈一笑，拾起筷子，對著滿桌菜肴大方吃起來，并沒有所謂高人架子。

見狀，陳士恭筷子落在半空，無從下手，一臉凝重，顯然心事重重，沒有什么食欲。

席間，一時安靜下來，似有某種沉重氣氛彌漫開來。

“......”

齊澈如坐針氈，他其實很想開口告辭，跑去將斬惡刀插進虎大的尸體。

思量片刻，正準備起身時，便聽見陳士恭的聲音。

“阿澈，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說？”

看著陳士恭一臉嚴肅，齊澈心中一緊，面上卻是鎮定自若，拱手道：“還請家主明示。”

“你可知，你殺了這五只妖虎，會有什么后果？”

“招來那只母老虎的報復？”

“不止，從今往后，整個石坪山的妖魔，”陳士恭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便和你，和陳家，不死不休。”

妖魔勢力盤根錯節，其中未必沒有和虎妖一脈交好的。

更何況，大妖實力超群、地位超然，在妖魔中極具號召力。

而那頭母虎，正是大妖！

“......”

齊澈沉默不語，垂眸看了眼熔爐的提示。

【當前剩余柴薪：六十四天】

嗯，自己還能活兩個多月。

夠嗎？

不夠。

畢竟，誰會嫌棄自己命長呢？

對于陳老爺的憂慮，他不是沒有想過，而且已經想得明明白白。

不死不休？

身負這尊【百相熔爐】，他本就必須和妖魔不死不休！

唯有斬殺妖魔，他才能活下來，才能變強。

即便妖魔不來尋仇，他也遲早要找上門去！

更何況，要讓他眼睜睜看著，石坪縣百姓被妖魔荼毒，卻無動于衷？

對不起，他做不到！

念及此處，齊澈眼里掠過堅定，語氣篤定道：

“死的，不會是我，更不會是陳家。”

此言一出，趙洪峰也不禁側眸，有些許訝然。

陳士恭一怔，旋即放聲大笑，一介商人卻盡顯豪邁之氣。

“好！好！我果然沒看錯人！”

“從今往后，你齊澈和我陳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今后需要什么盡管開口，陳家定會全力支持！”

妖魔亂世，能將陳家產業打理得蒸蒸日上，陳士恭的眼光和膽識不可謂不出眾。

陳家因為陳月兒之事，和虎妖一脈結下血仇，陳家產業也被縣令看上。

即便請來了趙供奉，陳家也還是深陷泥沼，危機重重。

可他陳士恭又怎會甘心坐以待斃，將陳家產業拱手讓人？

而今，齊澈展露出武道上的天賦，他自然要傾盡陳家之力，好生培養。

更何況，齊澈和他陳家關系匪淺。

想著，陳士恭對著趙洪峰拱手，言辭懇切道：

“趙大人，如今我陳家正處于危難之際。”

“不求您能為我陳家搏命，只求您能指點這小子一二。”

趙洪峰放下筷子，捋著白須，笑道：

“這是自然，我自徐州城來，不僅是為了你陳家，也存了幾分尋找好苗子的心思。”

他看向齊澈，眼中流露出濃郁的欣賞，笑意更盛，道：“我看你這，正好有個好苗子。”

聞言，陳士恭大喜，拉著齊澈就要他當場拜師。

“誒，不急，不急。”

“咱倆今晚先喝上幾杯。”

酒興一起，桌上氣氛瞬間融洽起來。

兩位老酒鬼喝著，便開始勾肩搭背，把酒言歡，談天說地，信口開河。

全然忘了兩人交談的核心人物。

“......”

齊澈無言相對，便悄聲推開房門，邁了出去。

夜風清爽，撲面而來。

他的身形卻忽然一滯，眸光驀地凝聚，遠眺府內某處。

那是虎大的尸體所在。

有一絲危險的陌生氣息突兀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