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霧靄繚繞，濡濕細雨綿綿。

入冬季風吹來細碎薄冰絨雪。

山澗黝黑樹皮帶起了斑點白染。

粗糙木制水瓢舀起清澈溪水，置于火架，不多久水汽蒸騰，吹起熱流。

“泠大人能使用鏡子法器了么？”

繪里好奇問道。

“應該是可以的吧?！?

泠也有些不確定：“不太敢嘗試呢，萬一要是喚醒沉睡在鏡中幻域的妖魔意志，就麻煩了?！?

“要是還在神社的話，投入封印池會更合適一些。”

源自鏡巫女的法器，若真想使用，的確是可以的，就是后果未知。

夕夏走了，少了個說話的人，泠說不上寂寞，畢竟她來到妖魔時代的這些年，大多也都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她忽然有些想念島本月姬了。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當初城主府妖魔戰役中活下來。

“在想什么呢，怎么發呆啦?！?

“沒什么，有些想以前的朋友了?！?

收起鏡子掛飾，泠也不隱瞞，說起了島本月姬。

“在我還沒成為巫女之前，她幫助了我很多，若沒有她的話，我可能活不到成為巫女的時候吧?！?

抿唇，話語帶有幾分無奈和愧疚：“她選擇了自衛隊，當時我想過讓她成為巫女，她沒有答應，我知道的，她是拒絕了?！?

“她踐行守護千葉市?！?

繪里默默聽著，偶爾給篝火添入木材。

“哪怕現在，我也做不到坦然赴死，還是個膽小鬼呢?！?

“不是的?！?

“泠大人怎么會是膽小鬼，討伐的妖魔比自衛隊的也差不了多少，...?！?

泠沒反駁，也不認同。

只有她自己明白，當初她沒有回去尋找島本月姬，不僅是因為當時回不去，也是因為，那是島本月姬的選擇。

島本月姬選擇了自衛隊，選擇了守護千葉市。

而她，則沒有這份守護千葉市的決心，當時的她，只是個沉浸在巫女扮演的外來者。

如今的她，大概也是。

“不說這些了?！?

有些事情只能等到未來，才能決定和明白。

相顧無言，泠笑了笑：“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就要跋山涉水，去往東京了咯，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要乘船嗎？”

“不知道呢?！?

東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有繁華交通系統，大都會之間往來也不過數個小時，多的話，一兩天。

可惜，此方世界有數不盡妖魔和山野精怪，出了都城，郊外均是妖魔天下。

徒步的話，也不知要走上多久，可能一個月，也可能半年，或者更久。

入夜時分，山嶺下起了雪，氣溫降至冰點。

夜間覓食的山中小獸顫巍巍徘徊在溪流邊，遲遲不愿離去。

仔細看去，那是一只很尋常的河童妖怪。

皮膚慘綠，頭頂蓮葉，穿著簡陋麻衣。

正伸手入水，嘗試捕捉水中魚兒。

“咕咕咕~·”

不知是河童腹中鳴叫，還是山中蛙鳴，著實有些吵鬧。

還未入睡的少女，遠遠看著河流下游笨拙的身影。

“好久沒見河童了誒，看著還有些懷念?！?

少女端坐于樹蔭下，數米之外是一圈落滿的冰霜細雪，單薄的巫女服纖塵不染。

少女只是那般眺望溪流下游的河童笨拙捕魚，看著它從勤奮到失落，再到咬牙撲入刺骨溪流，手捧魚獲，高興大叫。

人間悲喜不過如此，未淪陷為妖魔的妖怪，不過也是求存于世，掙扎而活的生命。

河童離開，少女也收回了目光。

明滅閃爍的結界覆蓋整顆大樹，一夜，就在風雪中消逝。

次日，世界染上了白色。

風雪覆蓋山嶺。

泠和繪里依舊一身巫女服著裝，風雪對她們而言仿若無物。

順著溪流，山澗，國道，泠見到了埋骨于荒野的尸骸，也看見了傾覆癱瘓的車輛。

大概是以往有人延道而行，遇了難。

簌簌~。

樹林晃動，落下風雪，一個白色人影走了出來。

是個白頭發的女人，她半靠著路邊樹木，一臉痛苦捂著左腳，臉上滿是苦楚哀求：“好心人，救救我?！?

“要怎么辦？”

“消滅它嗎？”

繪里回頭問詢道，她看向女人的眼神，平淡無波，既不憐憫，也不悲傷。

就像在看路邊偶然遇見的貓貓狗狗。

女人臉頰抽搐，看向駐足的兩位巫女滿是怨憤：“你們是巫女，為什么能這么冷血，.....。”

泠沒去回答女人的質問。

淡淡道：“討伐沾有業力的妖怪，還有妖魔精怪，都有可能獲得來自神祇的嘉獎。”

“它殘害過人，殺了吧?！?

女人錯愕，尖叫：“你在說什么？”

話語還在口中，生命已然飄逝。

繪里散去了手中凝聚的靈力。

女人逐漸化為一團積雪。

“雪女沾染人命，附近可能有村莊，說不定會遇見人?！?

繪里的猜測，不久后就驗證了。

周邊，的確有村莊，但不是人，而是一群雪女組成的村落。

數十只雪女組成的村莊。

它們搭建房屋，有著類似人類外貌，就像一群天生掌握風雪力量的特殊人類。

“來自遠方的巫女，請~?！?

雪白頭發，一身白衣，白色皮膚，看著有些夢幻和不真切。

泠沒有在她身上察覺到人類亡者的怨恨纏繞。

她沒有殺過人，泠對她，自然也沒有惡意。

冰雪覆蓋的村莊內，有數個孩童在歡笑追逐，她們都是雪女，幼年雪女。

很小，也很可愛。

“嗚，您是人類嗎？媽媽說，人類都很害怕我們雪女呢，姐姐你不害怕我們嗎？”

不過及腰女孩，仰頭，閃亮著她的眼眸，充滿了好奇。

泠蹲下身與她齊平，笑著道：“小妹妹很可愛哦，姐姐怎么會怕你呢，你不會傷害姐姐的，對吧?！?

伸手捋在小雪女純白發絲，微微冰涼，宛如在觸碰一團冰雪。

人類體溫對于雪女來說，可能過于灼熱，小女孩發絲有了融化跡象。

“沒事吧，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

泠連忙道歉，帶路的成年雪女微微一笑：“不要緊的巫女大人?！?

延水岸邊有雪女在凍結冰面，她們就是冬季的漁夫，鑿開冰面，垂釣水中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