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破障了。”

白易感覺到自己的‘聚星注元身’凝練過半的瞬間。

有一層無形的壁障，自然而然破開了。

就在此時。

一陣烏光生起，種種念頭化作縷縷黑氣從他的神魂頭頂溢出，緩緩凝聚成了一只烏黑虛幻的靈狐，正盤踞在虛空，睜開一雙猩紅的眸子，冷冷注視著他。

跟白易的狐身，長得一模一樣。

只不過，乃是他種種惡念，邪念，所凝鑄而成。

這只虛幻黑狐身上，釋放出來隱隱的殺意，如同其身上的煞霧一般繚繞不散，經久不絕。

不知不覺，竟還凝練成為一根樹枝模樣的漆黑物件，漂浮在其右側。

白易頓時明悟：“這就是我的心魔……在其旁邊的，是青枝……”

“我的心魔，是我自己。”

“那便，將你斬滅吧。”

白易抬手，張弓搭箭。

全部法力灌注下去，周遭的空氣一下變得熾熱無比，一發朱雀靈箭直接射出！

然而，下一瞬，白易愕然。

法力凝成的朱雀虛靈，竟直接從心魔狐身上穿了過去。

凝視著眼前的心魔小狐。

白易突然明白過來。

這道心魔關，不是靠蠻力破解。

需要叩問本心，淬煉心性。

他忽然想起來，先前化形時候，命箓之中透露出來的那道信息。

——諸形可易，本性難移。煉神破障，照見命形。

白易驀然明悟，喃喃出聲：

“人身也好。狐身也罷。

都不能改變你的本性。

淬煉神魂，勘破迷障，才能知道你真正的大道，往后的命途，是什么樣子的。”

到了這一刻，白易才明白，原來命箓早有暗示。

瞥了一眼，此時命箓之上，有一行字微微閃動。

——形體：一尾靈狐（半步陰神，初障待破）

初障，就在這里啊。

白易的眼神，放到了心魔小狐旁邊的那根‘烏黑青枝’上。

“身懷利器，殺心漸起。”

“擁有了青枝這等奇珍法寶以后，的確，我的殺意濃烈了很多，戾氣也生出不少，哪怕，都是因為別人招惹，不得已而為之。”

“這些念頭，不自覺會影響我，將來可能會留下隱患，讓我的意志心性越來越暴戾，神魂就產生紕漏，容易被魔念入侵……”

“我必須叩問本心，我所求的大道，是什么？”

白易感覺自己突然被問住了。

這個問題，不是一下子能回答的。

他沉默下來，退出了光門，回到肉身之中。

走出煉神閣，夜很靜，燭火昏沉。

白易一路朝自己的小屋走回去，看著安寧祥和的狐族，心中微微觸動。

路過一家燈火，忽然有人招呼：

“白易大人，點心。”

從窗口，遞出來一個小籃子，里面的紅酥餅、鮮肉串、烏雞湯，散發出濃郁的香味。

白易微怔，看到了掛著淺淺笑意的狐女‘白蕓’。

“多謝，正好餓了。”

白易的確是有些餓了，伸手接過，聞著香味食指大動，立即抓起一串烤肉塞進嘴里，頓時唇齒芬芳，連連點頭：“好吃。”

“白易大人只要想吃，什么時候都可以來。”白蕓輕笑道，“一顆靈石都不許給哦。”

“那怎么好？”白易掏出靈石，窗一下就關上了。

“白易大人真要給了靈石，小店以后就不對你開放了。”白蕓的聲音傳了出來。

“早些回去歇息吧。”

聽聲音，還有些小得意。

白蕓的確是族里手藝最好的小廚娘，白易也不知道她怎么琢磨出那么多香料秘方，讓他想起來前世的五星級大廚手藝。

這軟飯……硬吃啊。

白易只能無奈收回靈石。

他知道，白蕓不是刻意討好他，而是她本來就很善良。

雖然修為遲滯在夜游初境，化形也是化了個半吊子，現在還有兩只毛絨絨的狐耳朵，一條狐尾巴，武功也只練了個一品。

但總是不計成本地給靈狐衛們送吃的，想方設法不收靈石，在族里的人氣可不低，很多沒有婚配的靈狐衛，也暗地里追求她。

她的心愿似乎只有一個，就是希望族里一切都好好的，大家都平平安安。

所以白羽下葬的時候，她哭得很厲害。

這樣的特殊待遇，是她對白易近來鏟除魔孽、對抗黑水玄蛇一族、又爭來大批黑水蚌珠惠利族群……所表達的謝意。

很純粹，很簡單的狐族女孩。

“純粹……”

白易回到小屋中，吃著點心，忽然心有所動，攤開宣紙，研磨起筆，身心一下就沉浸到水墨之中，一幅長卷，徐徐鋪展。

第一幅畫面，風雪凜冽，小白狐夜挽長弓，射陰蛇。

第二幅畫面，群魔亂舞，小白狐身披日月輝衣，日月雙箭劃破長空，陰月刀兵揮刀而上。

第三幅畫面，小白狐闖入蛇窟，獨斗碩大無比的陰眼王蛇。

第四幅畫面，小白狐與兩道身影并肩而立，滔天火雀箭滅黑胤。

第五幅畫面，小白狐化形少年，摘得青枝，顯化光人。

第六幅畫面，三個蛇族魔孽入夢，小白狐的青年神魂被迷神陣護住，陰蛇分身繞后打出破綻，陰月神將一錘定音。

第七幅畫面，小白狐魂寄青枝，瞬息橫穿百尺，連斬三名蛇族魔孽。

第八幅畫面，小白狐化形少年，青枝懸于虎族少君面前，驚破虎族山君控攝手段，震懾虎族。

……

最后一幅畫面。

小白狐面對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心魔，叩問本心。

問，我這一路走來，所求為何？

白易回望這一幅長卷，心底的聲音愈發宏大，終于脫口而出。

“我入修行，只為……我命由我，天地無拘。”

“重活此世，只求……

朝游北海暮蒼梧，

我心光明，自在逍遙。”

轟。

好像天地之間，有厚重無比的大門緩緩打開，響鼓聲鳴不止。

這一刻，那只始終懸浮在白易眼前的虛幻心魔小狐，自內而外轟然爆開璀璨輝光，震散所有邪念惡念煞氣黑霧。

隨之，命箓也跳動了一下。

——日月觀想法（七層1%）

依稀間。

白易仿佛看到千條萬縷星輝跨越萬道長河奔涌而來，灌入自己的身體。

神魂不自主地出竅，聚星注元身在飛速凝練，好像一瓶裝水過半的瓶子，開始有溪流飛速灌入。

這種感覺，不像是突破。

像是遮蔽了許久的一層膜，終于捅破，失而復得。

聚星注元身，在頃刻間，圓滿。

一道道流光，在他周身八尺范圍內墜落，然后消隱。

“群星墜……這是，聚星注元身凝練圓滿的妙用？”

白易一下就明白過來。

他居然可以觀想星光回護周身了。

這比起日月輝衣的防護，多了一分主動出擊的可能性。

白易低頭，看到自己的神魂比起以前愈發凝實，隱隱發出月光一般的微光。

與肉身相連的法力長線，變得更加粗長。

命箓在這一刻，給出了相應的評價。

——境界：日游初境。

他知道，陰神已成。

但破境的變化還沒有結束，星光注流還在繼續，并且龐大的壓力直接將他整個神魂狠狠壓回了少年肉身！！

無盡的星光，徹底裹住白易。

在這片光芒中，白易的少年肉身豁然間崩解，好像被揉面團一樣，揉回了小狐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