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愚聞言，不過瞬間已經眼眶濕潤。

他點點頭，有些無奈的說：“皇帝是個好漢子，的確不至于做那種濫殺無辜的事。”

他本是感慨，畢竟當年，他也是追隨在朱棣身邊的人。

可孫若微聽到這話，卻立刻惱了。

“朱棣若不是個濫殺無辜的人，那我父母，我一家，又算什么！”

孫愚想說什么，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朱高燨卻在此時，輕輕補了一句。

“當時，方孝孺就是故意激怒皇帝，想讓他留想惡名。

事后皇帝每每想起，也很后悔。而且當時亂象重生，若不施以雷霆手段，又如何穩定局面？”

孫愚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回應。

“的確，當時其實能拿下應天，都已經是僥幸。天下大半土地，都還沒到燕軍手里，所以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城中也有很多人不服，甚至是暫時歸順，所以皇帝當時——”

他的話被孫若微打斷，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孫若微吼道：“你從我小時候開始，就在告訴我，我和別人不一樣，你現在說這些，難道不是一個笑話嗎？

那我這些年算什么？我為什么要吃那些苦？你當時不救我，不就好了嗎？”

孫愚無話可說，可朱高燨卻在此時再度開口。

“天下冤枉的人多了，你以為，就你慘，就你不公嗎？

當年靖難，本就是時勢所逼，景清、鐵鉉，方孝孺，他們放到任何時代，都是大人物，都是賢能，他們的死是大明的損失，你以為，皇帝不心疼嗎？

皇帝甚至想為靖難之人平反，可平反他們，就會讓從龍的舊臣們寒心。

手足、親眷自相殘殺，大明疆土遍地尸骸，你以為皇帝就好過？

若論慘，若論冤，我朱家第一個慘，第一個冤枉！

你可知道，靖難以后，皇帝每日只睡兩三個時辰，他什么年歲了？還在如此，為的就是贖罪，他是做了皇帝，可心里，一輩子都是囚徒。”

“你的家人死了，他的沒嗎？他的侄子這些年不知所蹤，他的兄弟被殺！這些，該和誰算？”

“你可以報仇，你如果想殺皇帝，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可天下人怎么辦？天下再亂起來，悲劇又要重演多少次？你父親景清景大人，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朱高燨的聲音不高，可卻很有壓迫性。

孫若微沉默了，內心里也無比糾結。

而孫愚此刻也已經反應過來，他看向朱高燨，有些無奈的開口。

“殿下，說了這么多，您無非是想找到我們的同黨。

不過對不住，我絕不可能出賣兄弟，您要殺要剮都可以，只是求您看在我昔日功績的份上，幫我遮掩身份，我不希望家人出事。”

聽見他這話，孫若微立刻有些慌了，她想說什么，可卻瞧見，朱高燨收回了劍。

孫愚也有些錯愕，他想開口，卻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徐濱已經快到了，我知道，他能聯系上建文。

我父皇的意思是，想叔侄倆見一面，說開以往種種，除了皇位，他什么都可以給建文。

你們也該知道，這些年，他派遣鄭和出海，恢復錦衣衛，除了為了彰顯國力，大開視聽外，也是為了找建文的下落。

天下人都以為，他要殺建文，可實際上，他卻是想要重歸于好。

我如今名義上，是被禁足的，可背地里，卻被派出來調查這些事，并且設法聯系建文，促成會面。”

說著，朱高燨摸出一枚令牌來，朝兩人比劃了一下。

“為了顯示誠意，我可以先和你們回去，等見了建文，再讓他自己決定要不要見皇帝。”

孫愚有些不解的問：“殿下不怕死？”

“怕，可我相信，若非有人挑撥，我朱家的人，不會殺朱家的人。別忘了，建文算起來，也是我的皇兄。”

孫愚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可孫若微卻十分警惕。

“萬一你的人在暗中跟蹤，我們豈不是害了建文皇帝？你這人狡猾，我們如何信你？”

朱高燨冷笑道：“我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若你們還不信，我能怎么辦？難不成，我還能強迫你們信我？”

朱高燧說完，又想到了聶興。

于是他繼續說：“我可以用聶興做投名狀。另外你們想想，我都知道了徐濱這些人，若我直接抓捕，或者找人直接跟蹤監視，想找到建文，很難嗎？”

孫愚暗暗點頭，心里對朱高燨多出幾分欽佩。

可孫若微卻還在追問：“你如何救聶大哥？還有，若是真如你說的一般，你為何不直接動手，還在這里和我們糾纏？”

朱高燧卻是想都沒想，就直接回答。

“很簡單，因為我得保證彼此的體面。

你們被我二哥挑唆，這是皇室的秘聞，不宜泄露，所以我自然不好讓人查出真相。

陛下想見建文，但不能堂而皇之的見，這也是朝廷的體面，也是給功臣們一個安穩。

同樣，我不用強，也是在給建文一個體面，畢竟他曾經是皇帝。”

孫若微還想說什么，卻被朱高燨攔住。

“好了，我的話說清楚了，若是你們信得過我，就跟我走，信不過，你們倆就在這繼續待著吧！”

說完，朱高燨已經朝外走去，快出門時，還想起了一件事。

他朝孫愚說道：“放心，你的事，除非你愿意配合，否則我不可能告訴皇帝，他年紀大了，我可不想刺激他！”

孫愚看著地上的信，拿起來大略看完，忽然嚎咷痛哭，隨后也不管孫若微的反應，直接沖到門前大喊起來。

“殿下，若你所言屬實，我情愿配合！此事之后，我情愿以死謝罪！”

朱高燨本就沒走，聽到這話，立刻笑著折返。

“如今軍中正是用人之際，若你愿意，重回軍武，豈不好過自裁？”

說著，朱高燨直接吩咐人準備吃喝、衣物，而后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孫若微。

后者此刻心情復雜，她本以為，朱高燨想拿自己威脅孫愚，甚至做好了自殺的準備。

可如今的結果，卻讓她既無助，又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