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劉塵從北海回來后,天天在外面瞎晃蕩,純純一個街溜子。
直到兩日前,突然一改常態,每天兩點一線,要么在自己屋子,要么在梁文屋子。
比如現在,他又在梁文那待了快一個早上了。
小白酥坐在院子里,手托下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梁文的房門。
小姑娘感覺,這兩天大家都怪怪的。
公子和叔叔自不必說,整日神神秘秘,也不曉得在聊些什么,她問陳姨,陳姨說她也不清楚。
但陳姨眼中,又不時閃過一些異樣的神色,期待,疑惑,擔憂,啥都有,把小白酥弄得有些糊涂。
同一時間。
來福客棧內,牛掌柜坐在柜臺后,豎起耳朵,聆聽旁邊一張桌子顧客的閑聊。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徐州的戰事新聞,熱度開始下降,取而代之的,是城外那支軍隊。
大家除了談論軍營中泄露出的,亂七八糟的趣事,這兩日還爆出一個大新聞。
據說,這支軍隊是昔年幽州牧劉虞的人馬,在公孫瓚迫害下,一退再退,軍中好多人都已變成流民,在冀州和青州等地垂死掙扎。
只是如今。
公孫瓚被袁公大軍圍于易京,如籠中之鳥,早就沒了當年帶領白馬義從時的豪情。
幽州的這支軍隊,這才準備重新集結,北伐公孫瓚。
聽起來似乎有些合理。
怪不得城外的軍士毫無軍紀,比民兵還差,原來之前是流民。
怪不得他們就這么憑空出現了。
可牛掌柜對此,有太多疑惑。
真要是幽州兵,誰帶的頭?
怎么出現時這個人數,集結了這么久,還是這個人數?
正當他滿腹疑團,幽州那邊有消息傳來,說是數支幽州勢力放話,要迎接小公子北上,攻打公孫瓚,一如當年迎接公子。
城內的人,對什么“公子”,“小公子”有些懵,乍一聽,不知指的是誰。
但牛掌柜一聽,大吃一驚。
他本就對劉塵這段時間的改變極為驚愕,一個是自身氣質的改變,另一個是公子譚態度的轉變。
現在如果坐實,這支軍隊就是那混小子的,一切就說得通了!
牛掌柜心中,突然涌出萬丈豪氣——
老子去年……還指揮這小子擦桌子掃地來著……
與牛掌柜同樣吃驚的,還有待在驛站的華彥。
前幾日,他就感到不對勁。
這些兵卒既然來到蓼城,就一定會想辦法續上糧草。
大公子曾說,此軍擁有他的書信,可以在青州各大州郡城市索要軍糧,以此讓他們放心進入青州。
但同時,大公子也暗中通氣。
任何地方皆不許真的送糧,假若對方強取,他才好有借口出兵,吃下這支軍隊。
遺憾的是,徐州兵似乎猜到這一點,一路而來,秋毫無犯。
所以,才有了華彥蓼城一行。
而華彥早就用簿曹的身份,將城內糧草搬空,就等著他們過來乞要,好一點點消磨眾人的意志。
他都已經想好,對方假若開口討好,或者說一些溜須拍馬的話,自己該用哪些言語回擊。
可這么久了,城外竟一個兵卒都沒派過來!
這讓華彥極為失望,仿佛用盡吃奶的力,卻一拳打在棉花上。
失落之后,華彥細細思考,懷疑這是對方的計謀。
是別有用心!
那群兵卒一定是在裝樣子,故意告訴自己,他們糧草充足,不怕坐吃山空。
他們一定認為,只要熬一段時間,等大公子和派來的軍隊不耐煩了,興許就會撤軍,到時這群人是走是留,就有操作的空間。
華彥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
但他對這個所謂的計謀,卻是嗤之以鼻。
終歸是個毛頭小子,想出來的策略漏洞百出,先不說他們能不能撐到大公子退兵,單單這演戲的做派,就讓華彥感到可笑。
那些拙劣的表演,什么軍紀渙散,公然吃吃喝喝,飲酒作樂,這些東西騙騙那些賤民還行,如何騙得了他?
可隨著一天天過去,時間越久,華彥心中越不自信。
已經快半個月了,他去過兩次城頭,那些兵卒照舊歌舞升平,甚至隱約間讓人覺得,他們臉都吃圓了一圈。
這種荒唐的感覺,使華彥愈發迷茫。
難道不是做戲,而是真的就這么不堪?
不可能!
他們就是做戲,在和我比耐心!
華彥給自己打氣。
就在他鉚著勁兒跟對方僵持,最近又出了狀況。
蓼城突然到處瘋傳,說這支軍隊是幽州兵。
還有人假造消息,說幽州那邊的勢力都出兵了,就等著這支北伐的軍隊過去。
知根知底的華彥,對此自然極為不屑,這些下賤的刁民,天天以訛傳訛,如果讓他知道誰在背后搞鬼,一定嚴懲不貸。
但偏偏這個時候,冀州來了信件。
是三公子的信,竟還有袁公的金印,這說明信里的內容,是兩個人的意思。
華彥小心翼翼打開,只一眼,目瞪口哆,一臉駭然。
甚至于好半響,他又打了個激靈。
信上指名道姓,讓青州簿曹從事華彥,為北伐的劉氏軍隊,籌備糧草,不得有誤。
華彥推開驛站房間的窗戶,望著窗外的天空,突然有些想哭。
他是三公子的人,早年跟隨在大公子身邊,就是為了做內應。
這半個月來,為了完成三公子的囑托,他日夜思索,考慮該怎么弄死弄殘這支軍隊,假若軍隊被大公子得去,又該如何暗中破壞。
為此,初來蓼城。
為了破壞大公子和姓劉小子的關系,他帶人砸了那酒舍,甚至差點丟了命。
可如今。
袁公一紙書文,讓他仿佛吃了口屙黃泥,還是三公子親手遞到他嘴里的。
“老爺~”
身后美婦嬌滴滴的聲音響起,華彥轉身“啪”的一聲,一巴掌抽在她臉上。
女子“啊”地摔倒在地,胸脯亂顫。
華彥伸出手,勾起她的臉,“疼么?”
美婦害怕地點點頭。
“啪!”
又是一巴掌,這次在另一邊臉上,十根指頭印鮮紅而刺眼。
“我說過,在我一個人沉思的時候,不要進屋!”
華彥目色陰冷。
“老……老爺,來信了……大公子的,您一直不出來,我怕是要事,所以就……”
“拿來!”
女子從懷中掏出書信。
華彥取出查看。
隨著文字映入瞳孔,華彥滿是戾氣的臉上,不斷變幻,最后漸漸浮起笑容。
他放下信件,抬手輕輕撫摸女人的臉,“疼的話,就去上點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