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國民的認知三千年來依舊如此。

景秀都不敢相信圍著況國和大吵大鬧，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的這群人和幾天前連工錢都不要，拼命干活的工人是同一批人。

當然是為了錢。

改制就存在工齡買斷的問題。

雖然景秀承諾只要愿意加入錦繡集團工作，一概無條件錄用，但畢竟從集體企業主人翁中的一員轉變為私營企業的打工仔。

這種身份的轉變很難讓工人們接受。

他們當初設想的改制只是景秀出錢讓工廠恢復生產，企業所有制未變，他們同樣是工廠的主人。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帶領工廠起死回生的新廠長，而不是新老板。

況國和是留守的副廠長，在他們眼中就是害得工廠倒閉的罪魁禍首。

尤其是知道他在工廠還沒改制之前就到錦繡集團兼任了副總經理，更是激起了眾怒。

圍攻況國和的有之，打著橫幅去街道辦和區政府上訪的有之，鬧得李副區長親自打電話給況國和，如果工廠內部不能達成一致意見，塑料制品廠的改制試點工作就宣布失敗。

做工人的思想工作，景秀比況國和更沒有經驗可談，向他請示后，他唯一能做出的決定是：

“工齡買斷可以在街道辦提的金額上再加50%，其他只能發動廠里的領導分別做思想工作，改制無論如何要如期完成。”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況國和大會小會說得口干舌燥，又是將駐廠的干部逐個分配任務，要求承包說服工作，一人幾戶包干。

雖然有所進展，但還是沒能達成一致。

景秀其實犯了一個原則性錯誤，他根本就不應該松口可以在政策確定的買斷工齡工資上加碼。

人心都是貪得無厭的，既然鬧一鬧可以增加收入，那為什么不繼續鬧呢？

本來已經到外面謀生的工人們包括已經退休回老家的工人們都回來了，沒有地方住就在會議室打地鋪，搞得本來窗明幾凈的辦公樓變成了難民營似的。

這種廠內部工人鬧事還不像杜紅根那種社會人鬧事，這種事情哪怕你報警也沒人來管你的閑事的，更何況沒人打砸搶啊，人家只不過提出自己的訴求。

街道辦派過來進行企業改制的工作組提供了財產和人員登記以及改制方案就回去繼續他們的工作了，只等著工廠最后的工人代表大會通過，再由錦繡集團將該交的錢一交，改制試點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唐婉借口要去找張大雨盡快幫忙將黃河路商圈發展規劃報市領導審批，都不敢再回辦公室了。

景秀倒好，沒有一個工人找他的麻煩，個個見到他客客氣氣的。

況國和可沒有這種好運氣，他純粹像是架在火山口上烤，怎么做都是不對，而且連一個盟友都找不到。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焦頭爛額中，景秀都快忘了朱長生去找黃土大隊交涉土地征用的事情了。

，“景總，實在不好意思，耽誤儂太多時間了，朱經理都跟我講好了，塑料廠周邊這些地全部按照區規劃局的核定地價6000塊/畝劃給儂公司，那些道路啊、水洼啥的就不算錢了，菜地里的菜按照菜場里的賣價算你看行不？”

大隊支書說出的話嚇了景秀一跳，不都是污染過沒法耕作的荒地嗎？

怎么還有菜要算錢呢？

“黃支書的意思是從塑料廠圍墻開始算，一直到河岸一起全部打包賣給錦繡集團了。黃支書，我沒說錯吧？”

朱長生笑嘻嘻地插嘴道。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們留著沒人去種，不如打包賣給你們更省心。”

黃支書點頭猶如雞啄米。

景秀聽了大喜，心想肯定朱長生背地里允諾了不少條件，干脆挑明了說：

“黃支書，您愿意來我們公司工作，我舉雙手歡迎，但是工作分配得根據公司的需要隨時調整，不可能是您要求的那樣，至于菜地的征用費嗎，我們公司也不會讓大隊吃虧的，我的意見是每畝加多1000塊，就辛苦黃支書分配給村民，您看如何？”

這話明里暗里已經表明了可以讓他個人從中得到好處。

“那阿拉就代表社員同志們感謝景總了，不過我個人呢，有職務在身，沒有得到上級領導的批準，肯定是不可以來貴公司兼職的，當然，如果貴公司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吩咐，哈哈，在所不辭。朱經理，你說對嗎？”

這個回答還真讓景秀想不到，當初不是對況國和說，所有有他村里土地有關的事必須他做主嗎？

怎么現在來了個180度大轉彎？

景秀狐疑地看了看朱長生。

“景總，您放心，黃支書和我一見如故，這是我好大哥，有什么事找我大哥只要跟我說一聲，我大哥肯定會答應的。大哥，你說對不對？”

朱長生走過去親熱地摟住了黃支書的脖子，黃支書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臉上卻堆滿了笑容點頭連聲稱是。

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管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趁熱打鐵將土地征用協議簽了再說。

黃支書隨身帶來了村委會的公章，景秀趕緊打傳呼叫回了唐婉，當天就將合同簽訂完成。

“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說實話！”

送別黃支書后，景秀關上辦公室門，嚴厲地逼問起朱長生來。

“沒什么啊！只是他家在吃飯時，我開著摩托車沖上了他家飯桌……”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景秀以為自己聽錯了。

朱長生好像沒事人一樣將黃支書家正圍著大方桌吃午飯，他加大油門，直接騎摩托開到了黃支書家飯桌上的事重新說了一遍。

“然后呢？”

景秀知道農村里的人特別團結，一家有難，全村相助，像朱長生這樣打進家門，何況還是村支書家，肯定有很多村民會打抱不平的。

“然后來了很多人，喊打喊殺的……”

朱長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抬起眼皮看了一下景秀，吞吞吐吐地回答。

“接著說！”

“我當然不能讓他們近身啊，就扯開衣服，露出了里面這些東西。”

朱長生將衣服一扯開，把景秀都嚇了一跳。

“你……你從哪里搞來這么多雷管？”

朱長生嘿嘿一笑，當著景秀的面就扯起了導火線。

“你瘋了吧！”

景秀顧不得自身安危，拼命抓住他的手不敢松開。

“景總，放開手啦，里面都是黃土，沒硝藥的。”

朱長生將雷管筒里的黃土倒了出來，真一點硝藥末都沒有。

“他就這樣答應來簽合同了？”

“也沒這么簡單！景總，我姐說是你出錢幫我還了債的，等于我欠你一條命。如果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不如拿塊豆腐撞死得了。”

朱長生收起了開始的嬉皮笑臉，很認真地說道。

景秀沒回他的話，而是打開門叫進唐婉吩咐說：“去保險柜取10000塊作為朱經理，不，朱總監的獎金，朱總監從今天起擔任集團的公關總監，工資暫定為2000塊一個月。”

比況國和工資還高出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