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咬了咬銀牙,心想,只要能解決這次的事,對半開就對半開。
來日方長,只要他還在自己手中,有的是法子料理他。
可是看姜巖的表情,似乎還有些猶豫。
你還猶豫什么!
王熙鳳眼珠一轉,道:“脫籍的事,你先不要著急,一年之內,我答應把你送到軍中。此外,我可以再許你一件事……”
姜巖好奇地看向她。
王熙鳳壓低了聲音:“只要這件事成了,就可以運作一下,讓元春在宮里更進一步。到時候肯定大興土木,光耀門楣,我隨手給你一件差事,便能讓你富得流油。到時候這筆生意賺的錢只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一根毛?”
“一根毛!”
姜巖心想,王熙鳳說得莫非是元妃省親,興造大觀園,到時候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卻也是賈家由盛轉衰的開始。
王熙鳳說得不錯,若是能在這件事中撈一筆,也就有了起步的第一桶金。
不管怎樣,自己必須在這之前離開賈府,他可不想和這艘大船一起沉沒。
姜巖板直身體,道:“不是我信不過二奶奶,只是日子一長,恐有別的差錯。到時候二奶奶不認賬,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還是信不過我!”
王熙鳳輕哼一聲,道:“姑奶奶胳膊上跑得馬,說一不二,是個響當當的女漢子。你信不過我,你還打算怎樣?”
“除非二奶奶給我一封投名狀。”
“什么投名狀?”
王熙鳳一愣,察覺到姜巖的視線從自己胸脯掃過。
她立刻皺起眉頭,清喝一聲道:“好大的奴才,老娘的豆腐也敢吃。”
不知怎的,她并不像最初那般反感,心頭反倒有些癢癢的。
“不然我給你立份字據?”
姜巖道:“二奶奶莫非欺負我是啥也不懂的雛兒,這字據能不能作數,還不是你一句話。”
“那你想要什么?”
王熙鳳察覺姜巖的目光有些不善,忽然想起什么:“不如,我做主把平兒嫁給你?”
“平兒?”
姜巖愣住,這是從何說起,自己根本沒有這心思。
“你莫要想多,平兒是我的屋里人,我一直看得緊,她現在還是黃花閨女,不委屈你。”
姜巖擺擺手,孑然一人多么痛快嘛,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上山落草也沒有什么顧忌。若成了親,這條路也就算被堵死了。
當然,他也知道,這是大人物最慣用的手段。
有了家,就有了牽絆,就容易被控制了。
“二奶奶,這種事提也不要提,你要我幫忙也行,除非你有什么把柄在我手里,或者是你有什么秘密,沒有別人知道?”
王熙鳳抬起頭,發現姜巖的視線愈發沒有規矩。
平兒一直守在門外,留意著屋里的動靜,只是嘀嘀咕咕,也聽不清楚。
忽然間,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二奶奶好似要把自己許配給姜巖。
她瞬時懵了,二奶奶實在可惡,我怎么能嫁給那家奴。
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只是奶奶屋里一件東西,她說把自己送給誰就送給誰,自己做不得主的。
她想要聽聽姜巖怎么說的,難道自己的終身就這樣定了下來。
她略微靠近一些,可里面的說話聲忽然聽不清了,只有陣陣哼哼唧唧的聲音。
過了一陣,木門突然打開,王熙鳳站在門口,臉紅得像西天的火燒云,鬢邊有細密晶瑩的汗珠。
姜巖站在她身后,臉上掛著一抹古怪的笑意。
不知怎的,看到他之后,平兒便是臉上一紅,悄悄低下頭去。
“我們走。”王熙鳳氣沖沖地道了一聲。
“恭送二奶奶。”姜巖拱手道了一聲。
平兒也不知怎么回事,慌張跟在王熙鳳身后。一直等上了馬車,王熙鳳好似仍余怒未消。
“奶奶,他……”平兒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他沒有答應嗎?”
“莫要與我提那個畜生。”王熙鳳忍不住道了一聲,“她簡直畜生不如。”
平兒識趣地閉上嘴巴,她本想問問,王熙鳳是不是真的要把自己許配給姜石頭,自己心里可不樂意。
當然,她也知道那賈璉并非良配。
可是這世上事,又有多少能自己做主,無非是隨波逐流一浮萍。
……
菜園子。
王熙鳳剛走,趙黑子等人就鉆了出來。
“師傅,這小娘子是做什么的?”
“我賭五個包子,是師傅的相好。”
“都看出來了,走的時候腿都打哆嗦。”
……
“什么話!”
姜巖擺擺手:“不要胡說八道,那是賈府的主子。”
他目光鉆了一圈,看著一張張黢黑的臉。不得不說,和這些人待在一起,要比賈府痛快得多。
可自己不能總看著一個菜園。
“這里不能待了,我要回城里去了。”
“師傅,你不管我們了嗎?”
“要不您帶我們一起去吧。”
“我們進了城,可是會被抓起來的。”
姜巖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然后見一雙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你們放心,我怎么會不管你們。你們喚我一聲師傅,便是一世的兄弟。只是京城福禍難測,等我站穩了腳跟,你們再來投奔我不遲。”
他又道:“即便我不在,你們也要好好打磨身體。咱們都是窮得一無所有,但只要練好了身體,走到哪里也不用怕他們。況且亂世將至……”
姜巖剛起個頭,又識趣地閉上嘴巴,有些事這些閑漢也不懂,何況自己也未必看得明白。
趙黑子問了一句:“師傅,你是說要打仗了嗎?”
“瞎說什么話,現在是承平盛世,好好打磨身體,日后肯定會有用的。”
姜巖打了個哈哈,北地有韃子叩邊,神京附近的流民越來越多,西北和江南又有薛四毛和劉阿青的亂子……
在姜巖看來,這大炎王朝的盛世之下,就像一塊鮮美的肥肉,正在漸漸腐爛,散發處誘人的臭味。
亂世,是變數,也是機會。
早早做好準備總是沒錯的。
他拱了拱手,笑著道:“為師我就先走一步,等混好了,你們再來投奔我。”
“師傅,一路走好。”趙黑子幾人一同答應。
……
神京城,工坊。
夜幕初降,院子里點著幾盞燈籠,驅散了黑暗。火爐的炭紅彤彤的,冒出炙熱的火焰,直到鐵料慢慢被烤紅,再用鉗子夾出來,被鐵錘砸得一點點變形。
淬火之后,一截彈簧取了出來,這火光下呈現出鐵青色。
王熙鳳屏住了呼吸,她不惜親自出現在這里,就是不想事情有任何閃失。
工匠夾緊了彈簧,然后用錘子狠狠砸了下去。
咚!
彈簧上出現一道裂痕。
賈芝搖了搖頭:“二奶奶,還是不行,硬度太高,沒有太多彈性。”
王熙鳳皺起眉頭,看了看左右,道:“姜石頭呢,他還沒有來嘛,想要做什么!”
“稟二奶奶,我來了。”
王熙鳳的聲音剛剛落地,門口出現一道黑影。姜巖站在那里,身后還跟著幾個人。
她壓下火氣,擠出一絲笑容:“石頭,你來得正好,快看看,你有沒有什么辦法。”
姜巖答應一聲,揮了揮手后,站在他身后帶人便沖了過去。
他們做得第一件事便扒掉了火爐。
“咦,你做什么?”負責打鐵的鐵匠忍不住道。
“都聽他的,由他做主。”王熙鳳道了一聲,終究有些不放心,道,“石頭,他們是做什么的?”
“二奶奶,他們是我專程請過來的泥瓦匠,我進城之后,第一時間就去找了他們。”
“哦哦,好好好。”
王熙鳳點點頭,但也不知道姜巖請這泥瓦匠做什么。
只見來的人扒掉火爐,和好黃泥,又在原地立起來一個爐子。
與剛才的爐子相比,大了三倍有余,單單進風口就多了兩個。
之后,又在爐子里點了一爐茅草,讓黃泥凝固硬化。
這時,工坊門口又來了一撥人,黃天虎帶著徒弟,他們身上還背著一個個竹筐。
“姜老弟,準備好了沒?”黃天虎圍著剛修好的泥爐轉了一圈,道,“不錯不錯,你這個法子還蠻新鮮的。”
姜巖道:“黃師傅,東西都帶來了么?”
“轉了半座城,總算是找到了姜老弟要的無煙煤,這東西可貴,只有京城的貴人才用得起。”
王熙鳳看到姜巖安排得井井有條,心中稍稍松了口氣,這說明姜巖早有準備。
轉念一想,又有些氣憤,這一切豈非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是他算計了自己,讓自己鉆入了他的圈套中。
剛剛的鐵匠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道:“這樣靠譜嘛,你們知不知道圣上的御輦是六匹馬拉的,車廂有兩千斤重,可是一點差池都不能有?”
王熙鳳也是擔心地看著姜巖,原本她以為陛下的御輦和普通馬車差不多,卻忽略了御輦的重量。
這件事容不得半點差池,普通的百煉鋼根本撐不住。
若是這件事錯了,對于賈家來說必然是一場災難。
“二奶奶放心,這件事都包在我身上,有了差錯,我和你一起死。”
王熙鳳點點頭,轉念一想,我為什么要和你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