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燈光熄滅，放映廳瞬間漆黑一片，吵嚷之聲消弭于耳。

舞臺中央緩緩降下一塊幕布，閃爍著瑩瑩白光。

校長張會君走到舞臺中央，站在聚光燈下，手握話筒，不徐不緩開始了演講……

有十來分鐘后，張會君才開始收尾講話：“最后，同學們，我希望每天叫醒你們的不是鬧鐘，而是夢想。”

一陣掌聲過后，第二位領導上臺繼續發言。

張心野聽的昏昏欲睡，隨意問了一句：“老陳，陳叔上臺發言嗎？”

陳志斌搖搖頭：“不上，他大老粗一個，讓他聊點風花雪月還行，做演講，那只會把同學們往溝里帶。”

前排有兩個同學轉過頭，其中一個開口道：“要真講風花雪月，我們就不困了。”

另一個也是附和道：“是啊，每年倒騰來倒騰去，來來回回就那幾句話，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又一位同學轉過頭，八卦了一句：“聽說還有一位特邀嘉賓，不知道到場了沒有，據說是重量級人物。”

“誰啊？”

一群人的好奇心瞬間被勾了起來。

“這個我知道。”

陳志斌壓低聲音道：“中國電影界的泰斗，周傳機。”

“真的假的？”

作為北影的學生，自然是聽說過“周傳機”的大名，張藝謀、陳凱歌、顧長衛等第五代導演的恩師，北京電影學院的標志性人物，中國第一電影教頭。

“不信你們就等著看吧，應該是壓臺出場。”

陳志斌也不解釋，他親耳聽到的消息，怎么可能有假。

又過了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慢悠悠走上臺，看了一眼講桌上的可樂與大前門，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對臺下的張會君點了點頭：“算你還有點人性。”

張會君一臉苦笑，看周圍不少疑惑的目光向自己投來，還是象征性解釋了一句：“同學們，你們要體諒一下周老，因為他必須抽煙和喝可樂。”

很多人想問“為什么”，但張會君顯然不想再回答。

周傳機穿著很簡樸，但精神矍鑠，雙目熠熠生輝。

“不知道在座的有沒有哪位同學看過我作的那本《外國電影史》？”

周傳機喝了一口可樂，點了一根煙，目光環視全場，卻不見任何一個人舉手。

“唉，用拉片子來學習電影是我教的，但我萬萬沒想到一代不如一代。”

周傳機興致缺缺，轉身準備下臺……

“我看過！”

張心野正要起身，被陳志斌拉了一把，小聲道：“老張，別逞能啊，這小老頭言語犀利，你要是不懂裝懂，少不得被他一番說教，對我們接下來的片子不利啊。”

“放心。”

推開陳志斌的手，張心野起身說道：“在周老您的《外國電影史》里，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就是：至今對于電影的認識依然有待提高和深入研究。”

“哦？那你可知梅里愛？”

原本對這一屆學生有些失望的周傳機，突然來了那么一點小興致。

“薩杜爾先生的電影史把盧米埃爾等早期的發明家兼電影先驅者所拍攝的第一批鏡頭，僅僅看作是一種原始的實驗，而卻把那位電影藝術的發展引向歧途的梅里愛的嘗試，視為最早的電影藝術。”

“梅里愛其實并不是攝影師出生，而是魔術師。”

“跨行這東西，跨好了就成功了，跨不好就容易扯著蛋。”

“梅里愛一開始也是盧米埃爾的忠實粉絲，經常觀看什么《火車進站》，《工廠大門》這種經典電影。”

“但是看著看著吧，梅里愛就越發覺得奇怪，說不上是哪里怪，反正不是怪可愛的。”

“他一想，干脆要不我也拍電影吧！”

“說干就干，梅里愛也扛起攝影機，搖身一變成為了電影藝術家。”

“早期的梅里愛電影，其實一直都是在抄襲。抄誰？還能有誰？這不是有現成的嘛，盧米埃爾！”

“不過梅里愛這小子也不地道，不僅拍攝的內容一樣，連名字也一樣。什么《火車進站》，《玩紙牌》。這要放到現在，賠的肯定連條褲子都不剩了。”

“雖然梅里愛發現了停機再拍這樣的技術，但他卻沒有很好地運用它，而僅僅作為一幕一幕之間的轉場使用，我想這就是周老批評他的主要原因。”

“用粗俗一點的話來講就是：梅里愛你丫這個王八蛋，差點把電影給毀了！”

整個放映廳大幾百號人，一多半都聽的云里霧里，同時看向張心野的目光也變得晦澀難明。

“好！說得好啊！”

周傳機忍不住鼓起掌來，一臉贊賞目光看著張心野，笑問道：“小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周老，我叫張心野，導演系一名普普通通的學生。”

坐在第二排角落的黃勇爽聞言嘴角抽了抽，在心里嘀咕道：“就你剛剛的一番表現，你要是普通，那在座的其他學生，不都成廢物了嘛！”

當然，心里雖然泛著嘀咕，但同時也是一臉欣慰，自己的學生出彩，自己這個做老師的臉上也有光。

“哈哈，好小子！”

周傳機爽朗的笑聲，根本不加以掩飾，足以見得內心對張心野的喜愛。

“周老，剛剛您向我提問了一個問題，那我現在也可以向您提問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你且說說看。”

周傳機和顏悅色的表情，看得臺下第一排的那些校領導們一臉的不可思議。

“周老，您的學生里，張亦謀和陳凱哥，是比較有成就的，您認為他們是電影大師嗎？”

這個問題，可以說是相當的犀利，一個不慎就容易掉坑里，所以回答起來需要慎而又慎。

周傳機快速抽完一根煙，又灌了一大口可樂，這才回道：“大師不是裝出來的，裝出來的都不是大師，以大師自居的人也不是大師。你看他們最近拍的幾部影片，夠大師水平嗎？我不過分責怪他們，首先，我認為他們不是電影學院培養出來的，是他們靠自己奮發圖強，再加上碰上了一個千年不遇的時代，才有今天。”

這些話，如果不是張心野提問，周傳機可能永遠都不會說出來。

這時候，沒有誰昏昏欲睡了，一個個好奇的不行，都豎耳傾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