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南宮慧敏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唐雪瑤,微微轉(zhuǎn)過臉窺視南宮鈺軒的臉色,果然沒錯,看眼神就知道南宮鈺軒對唐雪瑤有意思,不自覺竟輕笑一聲,嗤之以鼻。
董倩倩在擬素的提醒下收回了目光,帶著古怪的眼神端詳著那對新人,尤其是唐雪瑤,這個對她來說意義非凡的女人。
這恰巧被戴玉婷看在眼里,戴玉婷嘴角帶笑,偏著頭,湊過去小聲嗆道:“難得能在你臉上看見妒忌,沒事,你這張臉比較好看,況且大王是個念舊的人。”
聞言,董倩倩直了直身子,白了戴玉婷一眼,絲毫不示弱:“念舊,是嗎?那為何玉夫人在底下,那新人在上面,等會兒我們這些舊人還得齊齊參拜新人。”
“你!嘁,真是少教。”戴玉婷在言語上一向講不過董倩倩,不過時間久了,她也不再同從前那般易怒,只是不服氣罷了,下意識白了董倩倩一眼,接著偏回自己的位子。
祭祀詞念完了,兩人便要交拜:
一拜天地國泰民安樂!
二拜祖宗前朝后庭安!
在紅色彌漫的喜氣下,并沒有人察覺到南宮哲瀚在彎腰時那狠絕犀利的眼神,似乎要把眼中的紅色盯成了血的顏色,似乎把唐雪瑤看成了刀俎上含血的魚肉。
“帝后對拜琴瑟和諧子嗣延綿!”
南宮哲瀚面朝著陽光,衣服肩頭是光滑的蜀地蠶絲制成的,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得厲害,晃得唐雪瑤的眼睛睜得都要費(fèi)力,擠弄著眉眼,不知不覺呼吸急促,腦子里灰懵檬的,緊接著片片碎片一個個地浮現(xiàn)在腦海,唐雪瑤盡量控制自己不亂想:
“快說,要是不說我就把你丟出去,晚上讓小狼把你叼走。”
“鈺軒,我叫鈺軒。”小男孩急切回道。
是他,那個小男孩又出現(xiàn)了,唐雪瑤咬牙極力自持著,可是那人的臉還是看不清,“鈺軒,我叫鈺軒。”
“鈺軒,南宮鈺軒?”唐雪瑤猛地睜大眼睛,嘴中嘟噥吐出這幾個字,頭頂隱隱作痛。
雖然聲音很小,可是身側(cè)的南宮哲瀚卻聽得一清二楚,原本睡意的臉上猛然清醒了許多,眼中有殺意閃過,緊跟著便是一記邪笑,雖說自己不在乎眼前這個女人,可是她竟敢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地喊著南宮鈺軒的名字,還是在拜堂的時候,冰冷的眸子轉(zhuǎn)瞬顯示出兩個字——找死。
唐雪瑤的腦子里頓時紛雜迭亂,臉上冷一陣又燙一陣,恍然地交替著,兩個滴溜溜的眼珠因為慌張不停地打轉(zhuǎn),似是在胡亂地找尋什么,不明顯的水汽纏繞在杏眸。
靈繡見狀不對,忙傾一傾身子,使勁拽袖壓低聲音提醒:“主子,該對拜了。”
唐雪瑤方才如夢初醒,身子微一顫抖,心下一驚,懵懂轉(zhuǎn)頭瞧一眼靈繡,反應(yīng)過來定定點頭,忐忑地轉(zhuǎn)眸看向?qū)γ妫瑧c幸南宮哲瀚還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心中頓時平靜了不少。
見唐雪瑤和南宮哲瀚都紋絲不動,南宮鈺軒還以為唐雪瑤反悔了,茫然的臉上漸漸起了笑意,身體跟著也前傾了起來,剛想往前邁出一步,卻被曹坤及時伸手給攔住了。
唐伯瑀察覺了唐雪瑤的不對勁,心中惴惴不安,眉前因焦急擰成一個“川”字,生怕會出什么事端,但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提心抻著頭顱小心觀望著。
依著他的了解,唐雪瑤既然答應(yīng)了自己,必不會輕易反悔,可現(xiàn)在又是幾個意思,不由得后背上出了汗。
唐雪瑤蒼白的臉上漸漸恢復(fù)血色,呼吸也順暢了些,含了笑看向大祭司,示意他再喊一遍。
大祭司接下旨意,躬了躬身子,從腹部提氣到胸腔故意加大嗓門高喊了一遍:“帝后對拜琴瑟和諧子嗣綿延!”
見唐雪瑤老老實實彎了腰,南宮哲瀚雖心有不甘,但也在銘崇的攙扶中慢慢躬下身去。
這一幕看得底下的人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真是出奇的有默契,兩個人竟然第一次都沒有拜,大都心中猜想,城府淺的人則把疑惑擺在臉上,那些個心機(jī)深重的則臉上沒有露出很大的波瀾,全作剛才的事情沒有發(fā)生一般。
“禮成!”
大祭司話一出,所有人齊齊跪拜倒地,情愿或不情愿的,三跪九叩首:“參見大王,王后。。。”
不過倏而,唐雪瑤的明眸上了一層湍流,下眼瞼上的睫毛也被潤濕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心中就是覺得壓抑不已,到底自己忘記了什么,整個人才會這般波蕩不已,南宮鈺軒怎么會出現(xiàn)在藥谷,自己還救了他。
南宮哲瀚一直在裝醉,毫無疑問,唐雪瑤的一舉一動他自然都看在眼里,還以為唐家會鬧出什么笑話,可惜沒有,多少有些失望,又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唐雪瑤頻頻眨了幾下眼皮把眼里的淚花匆匆拭去,緩了緩后抬頭挺胸,試圖壓下自己的哭腔,發(fā)力揚(yáng)聲開口:“平身。”
似乎隨著“平身”兩個字叮當(dāng)落地,才讓唐雪瑤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南越的王后了,盡管自己并不喜歡,一臂之隔站著的那個醉漢是自己夫君,盡管自己也不喜歡。
對,自己已然是南宮哲瀚的妻子了,就算小時候真的和南宮鈺軒一起玩耍過,也只能忘記,塵封心底再不揭開。
一聲“平身”,一句“謝王后”,幾近斬斷了南宮鈺軒的情思,落寞的眼神定格在唐雪瑤的身上,悵然若失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在心中冷笑發(fā)問:貞兒,你真的能幸福嗎?
喜宴之上,群臣,眾妃子輪流敬酒,鶯歌燕舞,好不熱鬧,南宮哲瀚也只是像平日一般樂呵呵應(yīng)付,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比以往更加開懷肆意、春風(fēng)得意。
唐雪瑤被人攙著走到鳳鸞宮,她并無心察看這個余生將居住的宮殿,反倒一進(jìn)門就向靈繡要回了那玉佩,雙手托住它,垂著眸子盯望碧綠通透的玉佩,她一言不發(fā),淚水卻逐漸打濕了眼瞼,滴落在玉佩上,惹得它更加耀眼。
唐雪瑤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這樣反常的舉動,她對南宮鈺軒明明并沒有男女之情啊,可是為什么自己會不受控制地想哭,甚至她都覺得自己像個莫大的笑話。
是因為南宮鈺軒?自己畢竟為他毀了原生模樣,可是他好像早就把自己給忘記了,心心念念的卻是自己那個“替身”?還是因為在這個萬眾矚目的日子里,南宮哲瀚帶給自己一生的難堪?
天知道她現(xiàn)在做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會不會和唐伯瑀當(dāng)年一樣選錯了,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靈繡不解為什么唐雪瑤會在大典上會失了分寸,更不明白她為什么端著玉佩哭得如此心疼,但她深知自己的職責(zé),任何時候都不應(yīng)該馬虎,走上前婉婉勸道:“主子,您別哭了,大喜之日不好,妝都要哭花了。”望一眼門外,小聲警醒:“若是讓人瞧見了,該有閑話了。”
聞言,唐雪瑤掛在下睫毛上的眼珠微滑,淚眼模糊地看著靈繡,哽咽了一下,接著用手背擦拭干凈眼淚,聳了聳肩膀,提起眸子,站起來走到梳妝臺旁,找了一個帶鎖的柜子,把那玉佩用絲帕包起來,眼里的陰霾一掃而空,聲如蚊吶:“忘了吧,我會忘了你,你也把‘我’忘了。”
轉(zhuǎn)身,唐雪瑤把手中的顛顛的鑰匙交給靈繡,默然少頃,沉聲吩咐道:“你把我?guī)У乃幉牟睾茫粫r半會兒該是用不到了。”
若那人真是南宮鈺軒,還是再不要想起得好,本就是一場錯緣,無須掛心,反正是沒有結(jié)果的。
一進(jìn)宮,她就不再只是唐雪瑤,她是南越王后,生是南宮哲瀚的人,死是南宮哲瀚的鬼,她的榮辱代表著唐氏一族的生死存亡,即使他再不待見自己,她也做好準(zhǔn)備了。
晚宴之上,來來往往有人出去,董倩倩見南宮鈺軒一整天要么神經(jīng)緊繃,要么魂不守舍、沒精打采,現(xiàn)在更是見酒就灌,仿佛結(jié)婚的那人是他似的。
董倩倩一旁看著,心里跟著也不舒服,尋思等到他出恭時,找個時機(jī)安慰一下他,卻沒想偏過頭端酒時,游離的眼神正好對上唐伯瑀微怒的眸子。
還未等董倩倩躲避,唐伯瑀眼神沖門口一挑,接著便和旁邊的大臣樂呵呵打了個招呼便出去了。
董倩倩全然當(dāng)做什么也沒發(fā)生,喝一口水漱漱口,眼皮沉沉一壓,接過擬素遞上來的帕子擦擦嘴唇,搭上擬素的手邊便起身跟出去。
兩個人趁著混亂,伴著朦朧的秋月一前一后來到?jīng)]人的假山后面。
唐伯瑀聞著后面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壓著聲音攜了怒氣冷聲開口:“收起別的心思,若是老夫能看出來,別人也有可能察覺出來,不要自找麻煩。”
唐伯瑀從不曾叫董倩倩的名字,甚至都不愿意稱呼一聲“你”,盡管他們見面次數(shù)極少,一直以來,都是以“老夫”自稱,他對董倩倩這樣責(zé)怪的態(tài)度也不是第一次了。
董倩倩自然知道唐伯瑀指的是什么,撇一撇嘴暗自冷笑,陰冷的眸子漸漸抬起,對著唐伯瑀的后背一字一句附和回道:“是,倩倩一定不會給大司馬,不會給唐小姐找麻煩的。”
不知是因為那句“唐小姐”,還是她的語氣,唐伯瑀驟然有些不耐煩,猛地轉(zhuǎn)身,瞪著董倩倩鎮(zhèn)聲道:“你知進(jìn)退最好。”說完話似是急迫地想要拉開距離,凜聲命令道:“出來久了會有人起疑心,我先走。”
“我娘還好嗎?”眼見唐伯瑀就要走人,董倩倩微提嗓子,身子微微傾過去,焦急地追問道。
聞言,唐伯瑀停下步子,沉默了一下,淡漠誘惑道:“只要你做好老夫交代的事,她自然能安穩(wěn)過日子。”
沒錯,唐家那個瘋婆子就是董倩倩的生母,唐伯瑀之所以禁錮著她,就是為了控制董倩倩幫他辦事。
董倩倩在唐府時都只能是偷偷通過門縫去看望她,其實一開始她并不知道那是自己的生母,大院里總會有些人嘴雜,再加上主母親口跟自己說過,還親自帶自己見過一面。
原以為自己過得不好,直到見過生母,董倩倩才知道她過得有多不容易,那些人根本不拿她當(dāng)人看,那時她才意識到唐伯瑀究竟有多狠,所以從那以后,她便從不敢忤逆唐伯瑀的命令。
后來,唐雪瑤被送出去,唐伯瑀讓她假扮唐家大小姐,她只敢在唐伯瑀出遠(yuǎn)門的時候去看望生母。
再到后來,唐雪瑤突然要回府,董倩倩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竟被唐伯瑀悄悄送到青樓學(xué)習(xí)各種技藝,連生母的聲音也聽不到了,一個學(xué)不好,就要遭受各種毒打,還只能吃剩飯殘羹。
等時機(jī)成熟,在唐伯瑀的設(shè)計下,董倩倩又被南宮哲瀚陰差陽錯地帶進(jìn)了宮,這還得感謝自己與南宮哲瀚那心上人有幾分相似,否則不見得是個什么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