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每個人的道都有所不同,秋后看得很透徹。
道外之意,其實就是希望自己能夠置身事外。
但活在這塵世當中,又有誰能夠真的置身事外呢?
估算著麻婆大概消了氣,葉玉出門,此時院中只剩下秋后和阮語雪。
阮語雪幾番欲言又止,思量著想要開口。
“有何不解之處,盡管說來便是了。”秋后淡淡道。
“滅門之仇不報,小女子寢食難安,望道長助小女子一臂之力,此等恩情小女子必當涌泉相報!”
阮語雪隔斷自己長發,此意為斷發明志。
秋后望著阮語雪,什么都沒有說。
他的掌間劃過溫熱的,冰涼的雪。
這些雪花劃過秋后,卻不沾染到他的身上,若不是秋后可以去接,它們仿佛生靈一般躲過秋后。
“也罷,還未踏山,凡間之事再行一次。”秋后喃喃自語道。
雖不知秋后所言何意,但阮語雪清楚,這一忙秋后算是幫了。
用葉芝的話來說,朝廷與江湖之間,不會比他村里二嬸和大娘的關系要好。
腌臜事情太多太多,相互握著對方的短,相互勾心斗角。
秋后在院中踱步一二,算了算行程,此事不會太難。
進入道外鎮后,秋后很少施展自己看命望相的那番本領。
自他醒來,望了五百年的相,其實就是在光陰長河邊上,望其中的河水。
真正的望相一道就是在此。
待到春浣之事時,秋后心有所感,以神術為引,方才取動光陰長河中的一瓢潭水。
他與光陰長河之間一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聯系。
用神術祈雨后,多番練習,二者之間的聯系越發緊密起來。
秋后略有所感,大概在他踏入修行的那一刻起,他或許可以調動更多的光陰。
不過此番之行,算是與塵世間做一個小別。
若非萬不得已,他并不想動用這些力量。
他想用在塵世間行走的百年技藝,去歷練自己一番。
思考至此,秋后從房間取出紙筆,所列也只是些家中繁事。
這是寫個葉玉看的。
秋后關好房門,阮語雪也并無什么行李,這就算出行了。
此番出行,秋后還需要一個車夫。
他走進鎮中,那里有一口深井。
“鎮長先生,我要出去幾天,長則七八日,短則兩三天,不會耽誤神仙會。”秋后用手指扒住井沿說道。
井水上漲了一會,像是嘆息了一聲,咕嘟了兩下,便沒了動靜,像是許可了一般。
秋后對井沿拱了拱手,領著阮語雪到了地里。
不出所料,張正義正依著鋤頭,悠哉的抽著旱煙。
張正義挑起眉說道:“秋大道長要遠行啦?老漢可閑,愿與道長同游哦~”
“算是去查案,你愿意來再好不過。”秋后點了點頭。
“得令,查案老夫還是有一手的。”張正義隨手將鋤頭甩到地中。
大步跨了幾下,便從田中晃悠了出來。
阮語雪從未看過手腳如此利落的莊稼漢,以前琉璃宗內有一位修行身法功夫的門客。
點著樹上落下的落葉,便可凌空踏上兩下。
但較其眼前的張正義,像是街邊把戲,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的。
“這……也是仙家手段嗎……”阮語雪咽下一口吐沫。
“這可不是,江湖上有些手段還是很厲害的。”秋后為她解答道。
江湖上的技法,與山上修道截然不同,雖然是兩條不同的大道。
但卻精妙無比。
在幾百年前,有一門叫做神仙索的技藝,極其出名。
表演者將手中繩索,往天上一拋,那繩索便如同掛到月亮上一般,直直的,緊繃繃的。
便是上去十幾個大漢也不會墜下來。
傳說順著神仙索一直爬,便可以爬到天庭。
“這種事情怎么可能,若不是道長您說,我都要將您當成江湖騙子了。”阮語雪宛若聽天書一般,根本不敢相信。
秋后笑著搖了搖頭,并未過多言語。
遠處馬蹄聲傳來,張正義不知從何處備好馬車,已經趕來。
“兩位貴客,我們要啟程了。”張正義抬了抬自己的斗笠。
路上,秋后閉眼修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語雪望向張正義,眼中多有好奇,不知他是否就是傳說中的那位捕快。
要知道她們這代人,幾乎就是聽張正義的傳說長大的。
夜半她們這些孩童不睡,父母便會嚇他們說:“再不睡覺,張捕快就要把你抓進衙門了!”
此番一嚇,阮語雪便會乖乖睡覺了。
“琉璃宗是不是練得白玉劍法?”張正義駕著馬車對阮語雪說。
阮語雪點點頭,略帶疑惑的說:“前輩,可否是那位天下第一刑捕?”
“旁人吹噓罷了,算不得什么。”張正義擺了擺手,顯然對這個稱號有些不屑。
“您居然真的是,您可一直都是我的偶像!”阮語雪的腦袋從簾子中探出。
這嚇了張正義一跳,不過看自己的傳聞還在江湖上流通。
他也頗為高興。
“雖說天下第一捕快是吹的,但是老夫辦案確實有一手哦。”張正義笑著說。
“對!我經常聽父親講您和遠洋第一神偷怪盜一枝花的故事。”
“一枝花啊~這么一說我還真有些懷念,那可是個不好追的家伙。”張正義回憶著自己的青蔥歲月。
“不過后來您是怎么抓到他的呢,我太好奇了!”
張正義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回憶了一會:“那家伙最后一次越獄的時候,看上了當時的典獄長,就再沒越過獄。”
“居然是因為這個……那飛毛腿呢?”
“越獄把腿摔斷了。”
“京城胡同殺人狂呢?”
“逃跑掉糞坑里了。”
“那…那…邪劍李青呢,他是怎么被抓到的。”
“他啊,送劍去保養的時候,被我抓到的,沒有劍,自然就投降咯。”
“……”
阮語雪緩緩將腦袋縮回了簾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破滅了。
張正義哈哈大笑起來,對她說:“咱們辦案哪有那么多情啊愛的,什么手段好使就用什么,不然把那群混蛋放回去,得禍害多少人家。”
阮語雪撓撓頭,也是一笑:“是我偏激了。”
“叫叫道長,京城……就要到了!”張正義微瞇眼睛,望向那種輝煌的不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