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另一頭,自從得知犬戎大酋長將帥軍大舉來犯后,琳音便一直忙碌在北原的西麓,算起來已經(jīng)有四個多月沒有回自己的治所了,長老會擔(dān)心圣女的飲食起居,便精心挑選了一批侍女隨行服侍,詳茲便是其中之一
這天午后,詳茲照舊為琳音準(zhǔn)備玉山青須茶,遠遠地就聽到斥候性寂邁著焦急的步子往這邊趕來
性寂總是這樣,也不知道他這么急躁的性子是怎么當(dāng)上斥候的,詳茲好奇地打探著帳內(nèi)的光景,嘴里小聲嘀咕著
琳音向來非常重視情報收集工作,故而即使性寂擾了自己的午休也并不生氣,略微穿戴好便起身前去會見,性寂抬頭望去,但見得:
羅裙驚風(fēng)似蒹葭,貝齒輕啟漱新茶
懶把貂絨披素體,隱約猶自窺芳華
犬戎的大軍抵達邊境的西側(cè)已經(jīng)很有一段時間,但是他們卻既不向前推進,也不四處擄掠,只是隔一陣從后方運來一些糧草輜重,這讓琳音很是費解
“怎么樣,有什么消息了嗎?”琳音將詳茲遞過來的玉冰盞放在一邊,望著侍立一旁的性寂問道
性寂咽了一口唾沫,試圖掩蓋自己的緊張,然后拱手回復(fù)道“已經(jīng)查探清楚了圣女,他們之所以一直不進軍,是因為他們的大酋長一直在等一件寶物”
“寶物?”
“是的,是一副盔甲,叫做...火麟圣甲!”
琳音聽上一任圣女說過這件寶物,據(jù)說它是世間唯一一件能夠同時抵御烈火和寒冰的圣物,看來這個大酋長還真是賊心不小呢!
她望了一眼窗外的雪景,不置可否地說道“你查清楚沒有,我可記得火麟圣甲遠在南疆,那他們得等到什么時候?”
性寂顯然有些驚慌,連忙解釋道“是...是的!火麟圣甲確實在南疆,所以他們特地啟用了上古傳送法陣,如今都已經(jīng)回來了,據(jù)說...據(jù)說他們還幫南疆的巫女大神起死回生了呢!”
琳音不由得眉頭一皺,居然動用了上古傳送法陣?看來這次還真是下了血本了,“那依你之間,他們近期會出兵嗎?”
性寂暗自松了一口氣,謹(jǐn)慎地說道“目前還沒觀察到有任何跡象,不過我會一直留意的”
“嗯,也只有這樣了,那你先忙去吧”
性寂走后,琳音再次讓詳茲取來了西麓的地圖,隨后把鹍聚等人召集了過來,逐一確認(rèn)了各個山脈和路口的布防情況,并叮囑他們一定要加強巡邏做好戰(zhàn)備,幾人一直商議到夕陽撒下最后一抹余暉,而后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琳音還在吃早飯,轅門外便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她抬頭淡淡地望了一眼,隨后叫詳茲去叫個人進來問話
跟隨詳茲進帳的人叫在存,是今天當(dāng)值的侍衛(wèi),他先是端端正正地向琳音行了一個軍禮,而后扯著嗓門報告到“稟圣女,營外來了一個犬戎的賊人,他不僅會說我族的語言,還說是奉他們大酋長之命來以使節(jié)身份特地前來的,有消息要當(dāng)面向您報告,但是被我們攔住了,因為我們懷疑他意欲圖謀不軌,還請圣女裁定!”
琳音聽完,抬頭問了一番旁邊的詳茲“他手上有節(jié)杖嗎?”
“有的”
“哦”,她起身站定,而后整理了一番衣裙,兩個婢女見狀立刻上前把餐食收了下去,“那就讓他進來說話吧!”
“這...遵命!”在存有些不放心,但服從才是他的第一天職,不一會兒,一個穿著使節(jié)服裝的壯漢便來到了帳下
來人幾乎有兩人高,雖說在北原是巨人一般的存在,但是顯然在犬戎內(nèi)部就不太夠看了,他四肢五大三粗,臉上卻又干干瘦瘦,還留著一撮山羊胡子,眼神雖也算清澈,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琳音端坐帳內(nèi),手持利刃的侍衛(wèi)在兩側(cè)一字排開,只見她衣袖輕揮,居高臨下地說道“來者可通名姓”
只見男子先不卑不亢地單膝下跪左手放于胸前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使臣之禮,之后才起身用余光瞥了一眼琳音,而也就是這一眼,讓他心頭不由一震,世間竟有如此完美的女子,也難怪大酋長肯這般興師動眾了!后世有一首《蝶戀花》形容道:
蛾眉筆立膚勝雪,帳下初逢,神已醺醺也,平生鞍馬足風(fēng)月,不及美人邀醉帖
青絲一丈垂如泄,鳳音輕聞,喚來枝上鵲,悵恨同天不同野,無緣報效心頭血
好在其還算定力非凡,沒有想入非非現(xiàn)出丑態(tài),清了清嗓后,該男子抬頭說道“我叫見永,乃是大酋長親命的使臣,奉大酋長之命,特來邀請圣女赴燕山一聚,共話天下風(fēng)流”
詳茲從見永手中接過卷軸呈到了琳音面前,但琳音似乎并沒有打開的意思,而是隨意將其丟在了一旁
琳音瞥了一眼卷軸上特有的犬戎圖騰,而后虛指著西方問道“這么說來,你們盤踞在此的軍隊也是邀請我的了?若我偏不領(lǐng)這個請,你們又當(dāng)如何?”
見永低下頭自顧自地笑了笑說道“這個,不應(yīng)該是我考慮的事情,不過大酋長他說過,您是一個仁慈睿智的人,所以您不會拒絕的”
哼!還真是狂妄自大呢,琳音心里已經(jīng)隱約泛起了怒意,但臉上并未發(fā)作,她揚起下巴說道“遠方來的趕路人,我在此通知你,你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趁著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快回去向你的主子復(fù)命吧!”
琳音話音剛落,兩旁的侍衛(wèi)便立馬舉起武器怒目相向,基于雙方劍拔弩張的形勢,見永倒并沒有覺得驚訝,他再次行了個禮,而后便在一雙雙敵視的目光中離開了大營
見永走后不久,童州便急忙忙地來到了帳中,有些焦急地問道“犬戎的人來做什么了?沒有傷到你吧?”
琳音沒有接話,只是努了努嘴,示意童州看面前的卷軸,童州打開一看,用的是犬戎的文字,大致是說約琳音這個月的晦日中午到燕山一聚,并保證絕對給到足夠的誠意啥的
“我覺得你不能去,萬一是個圈套,你可就危險了”,童州眉頭緊鎖地說道
琳音早就知道童州會這么說,放下手中的筆故意說道“可是,我記得有的人在之前中原的使節(jié)過來的時候,還勸我不應(yīng)該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童州被說得一時語塞,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道“那...這個...這顯然此一時彼一時啊,總之我很不放心!”
琳音撲哧一笑,起身指了指架子上的錦囊說“怎么,你當(dāng)我是縮頭烏龜啊?他們的大酋長雖然狂妄,但有一點確實說得對,不管是出于對大家的仁愛還是出于對戰(zhàn)爭利弊的權(quán)衡,我都沒有理由不去,畢竟要是真的能避免戰(zhàn)事的話,哪怕只有一分的機會,我也要盡一百分的努力,再說了,這不有你早就替我準(zhǔn)備好的錦囊鞶帶么,我還怕啥?”
童州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呆呆地望著琳音背后的地圖說道“我知道,為了北原的子民,你什么險都愿意冒,我只是擔(dān)心這是犬戎存心做的局,到時候你若真落入那個大酋長的手里,叫我們怎么辦?
這樣吧,燕山那一片我之前去過,山下叢林密布,最適合設(shè)伏,你若真要去,那么無論如何請允許我在暗處隨時接應(yīng)”
琳音頷首道“這還差不多”
兩人又就著眼前的地圖商議了會面期間應(yīng)當(dāng)如何排兵布陣形成威懾作用,這段日子相處下來童州已經(jīng)知道琳音是個驕傲且有主見的人,故而除了她主動問起之外,大部分時間童州只是安靜地聽著,時不時提一點自己的疑惑
月升日落,時間飛逝而過,轉(zhuǎn)眼就到了和大酋長會面的日子,童州已經(jīng)按照約定提前去了燕山,琳音也在鹍聚等一眾武將的護衛(wèi)下踏上了行程
往西的第一站是之水,那是琳音初見大道后重返人世的地方,河水如今已經(jīng)結(jié)冰,但琳音的思緒卻被拉到了那個波光粼粼的下午
與大師伯分別之后,琳音一直都在思索他的那些古怪的話語,癡心妄想者看來非犬戎大酋長莫屬了,可天地大變又指的什么,難道是北原與犬戎之間必將有一戰(zhàn)?還有,那個命格奇怪之人到底是不是童州呢?起初她并不在意,可現(xiàn)在竟隱約有一些期待起來
嗯,對了,還有玲瓏鼎,那可是真神特意給自己用來剿除宵小的
琳音重新將其從袖中取出端詳了一番,只見它通體墨綠,上有青面獸紋為飾,四個鼎足上分別刻著“苦集滅道”四字,也不知是何用意
犬戎能借來火麟圣甲這事雖說的確出乎琳音的預(yù)料,但并未打亂她的計劃,大酋長本人從來不是能夠威脅到她的因素,北原一族的安危才是
琳音已經(jīng)推演過,會面后不管大酋長會有怎樣的奸計,只要膽敢對她心生貪欲,自有玲瓏鼎將他就地正法;而如果他要正大光明地斗法,以自己在明、童州在暗的掎角之勢,二人合力這世間恐怕還沒人能夠留得住他們
但雙方一旦談到這般境地,兩族的緊張關(guān)系必將發(fā)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這顯然不是她前來赴約的目的,所以如何找到化干戈為玉帛的路徑才是她真正憂心的事情
童州給過一條離間計的計策,那便是引誘大酋長走上與犬戎內(nèi)部離心離德的境地,到時候再利用捭闔之術(shù)讓對方發(fā)生內(nèi)亂,危機自然就能兵不血刃地得到解決
這確實是條好計策,不過前提得是大酋長足夠蠢,且犬戎內(nèi)部還不能是鐵板一塊,而實際情況到底是不是這樣,琳音現(xiàn)在也沒多少把握
琳音還在一路思索著應(yīng)對之策,車駕卻已經(jīng)到達了約定的地點,她揭開水晶簾向外望去,只見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一片,在太陽的金光照射下閃爍著圣潔的光澤,犬戎的部隊已經(jīng)提前在對岸擺好了陣勢,人頭攢動旌旗獵獵,倒頗有幾分風(fēng)采
鹍聚此時就在一旁,但看她頭戴銀盔身著銀甲,一襲白鶴大氅隨風(fēng)飄舞,威風(fēng)凜凜地按劍上前俯身揭開車簾,將琳音迎出了車駕
琳音剛一落駕,身后的斥候便揮舞起了信旗,侍衛(wèi)隊見狀立刻站作一排,拿出腰間的海螺奮力將其吹響,陣陣沉悶?zāi)氐膯鑶杪曀查g傳遍了整個山巔
對面顯然聽到了這邊的動靜,也跟著敲響了陣前的戰(zhàn)鼓,三通鼓過后,陣列從中分出一條通道,幾個身著皂衣的奴隸埋著頭迅速在兩軍正中央擺好了幾桌和獸皮坐墊,然后緊接著陳放了酒鼎、手爐等物
布置好一切后,奴隸們便迅速倒著退回了陣中,在又一通鼓聲過后,幾個戴著腳鐐的奴隸抬著步輦走了上來,身后還跟著幾個甲士
不消說,步輦上的那個人定然就是犬戎大酋長了,琳音抬眼望去,只見對方與之前抓獲的莽祜一般高,但身形比之還要魁梧健碩,面容方面額頭高聳濃眉大眼,粗硬而濃密的毛發(fā)胡須一直垂到胸前,看起來著實野性而又張揚!
不知道怎么的,琳音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在夸張的身高差面前,自己要怎么跟這么一個“龐然大物”交流呢?難不成坐在冰原象上?
對方很快就給了答案,只見他下輦后隨即搖身一變將身形縮小到中原人大小,而后擺了擺手把所有護衛(wèi)隨從都遣返了去,只留一個女仆侍立一旁為其斟茶倒酒
眼前的一幕讓琳音不禁莞爾,對大酋長的厭惡之情也淡了些許,與對方相應(yīng)的,她也吩咐了所有隨從護衛(wèi)原地待命,只留鹍聚和自己一同上前
眼見得自己走到跟前,對方卻既未起身也不言語,只是伸出手來示意請坐,琳音當(dāng)然更不必多禮,點了點頭便與其相向跪坐
女仆嫻熟地斟好了酒和茶水,但琳音沒有貿(mào)然伸手去接,而是用慧眼明眸直直地望著面前的男子,極有氣勢地問道“我今日已赴約來了,你可有何話要同我說?”
對方?jīng)]有直接回話,而是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后轉(zhuǎn)身與其對視,但琳音卻從他的眼神中聽到了一個聲音“師侄莫慌,我是你大師伯”
還來不及思考腦子里的聲音到底是哪里來的,新的疑惑便立刻占據(jù)了她的思緒,大師伯?這又是什么鬼?
對方仍未說話,而是伸出手指了指琳音背后的鹍聚,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女仆,而后轉(zhuǎn)身讓女仆也一并退下,只留自己與其對峙,琳音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回過頭去和鹍聚耳語了幾句,鹍聚臉上雖然寫滿了疑惑,但還是遵命退回了陣中,只剩下二人對坐在茫茫雪原之上,但見得:
旌旗翻卷未肯休,北風(fēng)怒號山鬼愁
卻見王孫臺上坐,怡然對飲任白頭
“您說您是沛茲師伯?”確認(rèn)四下再無他人后,琳音小聲地問道
“嗯,正是,我暫時奪舍了他的軀體,所以你現(xiàn)在可以這么理解”,沛茲依舊擺出一副大酋長那狂傲不羈的姿態(tài),但眉宇和談吐間卻充斥著平靜和睿智,給人一種非常不真實的割裂感
“啊?那您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這具軀體的主人不能死在此時此地,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沛茲的回答與童州之前的分析一模一樣,這讓琳音驚奇不已
“所以您是在擔(dān)心玲瓏鼎突然起作用?”
“是的”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讓兩邊都覺得我們是在正常地商談就好,等你們分別過后我自然有辦法處理的”
琳音“哦”了一聲,隨后兩人都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上次分別之前,您提到了天地巨變,是和我們與犬戎的對峙有關(guān)嗎?”最終還是琳音率先打破了沉寂,她想趁著這個機會解開心中的疑惑
“嗯...”沛茲沉吟片刻之后說道“日中見斗,乃是天地巨變才會出現(xiàn)的異象,它牽涉到的面太廣了,我也無法參透,我現(xiàn)在唯一能確定的是,北原的戰(zhàn)事的確也是其中的一環(huán)”
琳音不由得吃了一驚,而后問道“難道別的地方也存在不安定的隱患甚至爆發(fā)了戰(zhàn)爭嗎?”
“是的,經(jīng)過我這一陣子的推演,我感覺根源大概是在中原地區(qū),起初只是泰山和歷山兩座城池的戰(zhàn)爭,之后又間接引發(fā)了眼前你們和犬戎的矛盾,而犬戎又進一步把這一戰(zhàn)火引到了南疆,好在地藏神君已經(jīng)派九陰星過去了”
“啊?”琳音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是因為世仇什么的呢,沒想到居然是受到了中原人的蠱惑...”
沛茲聽出了琳音淡淡的失望,呵呵一笑說道“犬戎一族乃刑天上神后裔,他們本就崇尚力量和愚忠,一直以來都不善謀略,要不然你們北原豈不早都被他們征服了”
沛茲的話不好聽但很在理,琳音聽后只得默默低下頭端起面前的茶盞品了一口,而后微微皺了皺眉又給放了回去,怎么這么苦!這還是人喝的嗎?
過了一會兒,沛茲開始主動問道“你最近的修為怎樣了?亂世當(dāng)前,唯有強者才能力挽狂瀾,可不能有片刻松懈!”
聽到大師伯訓(xùn)話,琳音趕緊正色說道“稟大師伯,目前已經(jīng)順利突破瓶頸,到幽逸境第三重了”
沛茲顯然很滿意,下意識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很好,那這樣,趁著現(xiàn)在這個閑暇,我也順便指導(dǎo)指導(dǎo)你的修行吧”
琳音聽后自是欣喜異常,起身想要為沛茲斟茶,沛茲見狀連忙干咳了兩聲,這才讓琳音想起來此時兩邊都還有幾十雙眼睛在盯著呢
略作沉吟后,沛茲問道“你覺得修行一事,最要緊的是什么?”
突然的發(fā)問讓琳音有些措手不及,她想了想回道“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吧?”
“嗯,很接近了,確切地說,修行最重要的是修心”
“修心?”這個詞語琳音還是第一次聽
“對,就是修心”,沛茲點了點頭,“正所謂相由心生,心不靜,那么整個周遭世界便都是擾攘的,如此一來其實什么事都做不出,更不要說修行了
就說我現(xiàn)在這具軀體的主人吧,其實他本是一個勵精圖治的明君,在犬戎部族中一直有著極高的聲望,可偏偏就是因為他已經(jīng)成功得太久了,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了,因此反而失了道心,最終才落得被中原人牽著鼻子走的地步”
提起大酋長,琳音突然又有了新的疑問“對了大師伯,提起這具軀體,之后您會怎么處置呢?”
“他心性既已入魔,自有魔道法則能夠處置,這你不用擔(dān)心”說著,沛茲不免一聲嘆息“說來也是無奈,自從上古神滅之后,諸天神族竟都對人間興廢不管不問,全靠神君的六道系統(tǒng)維系平衡,我們陰界居然天天都在操心陽界的事...”,后有一首《憶江南》小調(diào)如是感慨道:
人間世,興廢幾艱難!未見神祇翻星斗,但聽魍魎泣魂幡,聲動九幽天
琳音問東沛茲說西,聽得她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于是只得另外找話題問道“對了大師伯,我看您給我的玲瓏鼎上刻著苦集滅道四個字,這是什么意思呢?”
“嗯,問得好,這四個字叫做四諦,乃是修心的不二法門”
“那您能給我講講嗎?”
“首先是苦諦,即三界輪回生死苦惱之義,人只要活在世上,就不得不面臨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和五陰盛這八苦
然后是集諦,所謂集,就是積聚二十五有苦果之因,八苦人人都能體會到,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會靜下來觀察背后的因果,而參悟集諦便是修行的第一步
然后是滅諦,首先你告訴我,這世界上有凡人能夠做到生而不老、不病、不死的嗎?”
“那自然不可能,縱是岐伯上師也有羽化之日”琳音不假思索地回道
“好,那繼續(xù),你覺得這世間有沒有什么修為或者造化,能夠讓修行者一勞永逸地解決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和五陰盛這些問題嗎?”
“前三個是不能的,五陰盛...這個我不是很理解是什么意思,大師伯您能展開講講嗎?”琳音反問道
“五陰,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感知和認(rèn)識外部世界的五種途徑,主要就是包括色、受、想、行、識”
“感知和認(rèn)識外部世界?那這么說的話...我覺得更不可能有這樣的修為了,要是都不能感知外部世界了,那不就跟木偶泥塑一般了么,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好,既然八苦客觀上無法避免,那我們就只有主觀上去化解,這中間有兩條途徑,一條是肉身涅槃,一條是斷除一切物欲和精神雜念,但不管是哪條途徑,它們都是修心的高級法門了”
講到這里,沛茲呷了口茶,又看了看天色,而后才慢條斯理地繼續(xù)道“而剛才跟你說的這些,就是滅諦想要告訴世人的道理,唯有放下,方能成道”
琳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旋即又覺得不對“但是,按照您的說法,如果一個人能夠?qū)丝喽挤畔拢撬蚴裁吹滥兀慷疾恍枰谒闹B了呀”
“呵呵,那你就太膚淺了,所謂滅諦,其實是滅欲不滅知,若你這么說,豈不是唯有身死道消才算得真正的滅諦了?”
“唔...”琳音被說得一時語塞,只得換個視角重新問道“那么大師伯,道諦的要義是什么呢?”
“一個字,觀”
“觀?”
“對,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真正的道不在紙上、不在口中、不在心里,它只在周流不息的萬事萬物當(dāng)中,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它本就無形無常無定式,只能靠人自己去觀察去體悟”
果然是天道渺茫呢!琳音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光是大師伯的這句話理解起來都這么費勁,就更不要說其背后蘊含的化物之道了
見琳音面露苦澀之態(tài),沛茲微笑安慰道“你也不用著急,修行一路沒有捷徑,一步一個腳印,假以時日總能有所收獲的,道蘊無窮,不要說你了,哪怕是我,每每聆聽神君教誨都還會有新的感悟和體會”
一席話讓琳音格外感恩,但礙于情勢卻又不能起身行禮,一時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沛茲當(dāng)然知道她的心意,笑著揮了揮手說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我既不糾結(jié)師徒的名分,禮節(jié)什么的就更不要講究了,大家只要各自按照地藏神君的旨意努力修行就好
另外,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這吧,我稍后就會將這具軀體歸還給它本來的主人,后頭應(yīng)該也不會再行這權(quán)宜之計,就全靠你自行應(yīng)對了”
琳音鄭重地點了點頭,還不待她說話,沛茲便大手一揮將步輦給喚了過來而后的大剌剌地坐了上去,正所謂是:
生有俯仰分修短,道無生滅貫古今
問君真玄何處覓?原是清虛自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