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還戴著一塊手表，從我掉進(jìn)來已經(jīng)過去四個小時，而我的四肢已經(jīng)凍到麻木，他無疑比我更難捱。

我只有更加靠近他來增加溫度。

雖然我們之間一說話就讓對方不痛快，但冷清下來就更難熬了。

又過了十幾分鐘，但在我眼底已經(jīng)漫長到數(shù)年的時光。

我終于忍不住，看到自己的呼吸在雨中變成白茫茫的水汽，顫著聲音開口：“你為什么要找阿姨報仇？她殺了你母親？”

他卻閉著眼睛半天沉默著，那是我一直困擾的問題，看來是他的避諱，也或許是他又沒有意識了。

等到我終于等到不耐煩，他才像是下了重大決心一樣突然淡淡的開口，聲音仿佛被雨水沖散了，飄渺。

“不，是我親手殺了她。”

他頓了頓，仔細(xì)端詳我的臉，沒有察覺我的驚訝，他就繼續(xù)講：“我媽和董瑜因?yàn)閷m武爭斗了這么多年，最后她和宮武結(jié)婚就以為她贏了。”

“在意大利我們母子遇到那件事后，自負(fù)的她撐不住，就瘋了。她誰都不認(rèn)識，哪怕是我站在她面前，她都會感到害怕，哭著向我跪地求饒。”

“……逐漸的，她會抓著墻說把那些撕掉。后來開始吃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書，紗巾，后來因?yàn)橥坛粤瞬ＡнM(jìn)了醫(yī)院。從醫(yī)院出了以后她干脆不敢睜開眼睛看東西，也一步都不出那沒有一絲光線的房間。”

“你看那賤/人多么厲害，連一向高傲的我媽也敗得這樣凄慘。”他扯起慘白的嘴唇，勾起笑容。讓人覺得周圍都是虛空。

“我看她是被自己給困住了，行尸走肉一個，所以就開槍幫了她。”

他極力用風(fēng)淡云輕的語氣說完。他說話的時候呼出一團(tuán)白色水汽，和他臉仿佛一個顏色。

“讓我沒有料到的是，在我開槍后她卻突然清醒過來，溫和的看著我叫我的名字。或許……如果我沒有開槍的話，她到那個時候也會康復(fù)過來。”

他的聲音如同風(fēng)吟，此刻空氣中只有雨聲，沒有一絲的風(fēng)，滴答作響的雨有一滴剛好打在了我的眼底，輕響的一聲‘啪”，我卻聽到了水滴滴在巖石上的聲音。

我終于垂下眼睛看他，如同水晶般的淺紫色眼眸，冰冷如同刀削般的輪廓。陷進(jìn)去的微紅的眼眶，臉上曲折的淚水和雨水滑過的痕跡閃著光澤。

夜未眠，青山中，黑云下，春雨如冰，未必有他半分的清冷。

雨滴淡淡的晶瑩如同揉碎在他的眼睛里，化成柔和的光。

“你和我都知道康復(fù)的話騙人的，只是你內(nèi)心的愧疚自責(zé)而已。你幫了她，卻永世陷入罪與罰的深淵。既然失去對活在這個涼薄的世上的心，一念成魔，死亡就是解脫和救贖。”

我低聲說：“逝者已往矣，活著的人仍需要在涼薄中掙扎。活，比死艱難。有的人卻不能死，只好活，那就只能好好活。”

“最后只好活著，那只能好好活著。”宮宸司沉吟道，怔怔地望著我，像是個孩子，最后像是松口氣一般又昏過去。

……

時間又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手表，時間卻只過去五分鐘。他又一次沒有了聲音，輕輕的搖了一下他也沒有反應(yīng)。

我的四周已經(jīng)冷到麻木，膝蓋也已經(jīng)陷入泥漿里，我挪動了一下，他還是沒有醒。

我發(fā)現(xiàn)只有在安靜下來，我才會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這些問題。為了分散注意力，我又再次把目光放向眼前的他。他閉著眼睛一臉無害純良的樣子，怪不得所有的女人都會被他的外表給欺騙。他左眼睛下的痣，更加讓他此刻脆弱無比。

我想起他在我懷里哭的樣子，心里有一絲柔軟。他也是個可憐的人，受過很多苦，能夠堅(jiān)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容易，所以說，生而在世，每個人都活得不易，有的惡人也是被逼出來的。

“你在想誰？”他再次因?yàn)殡y受睜開了眼，嘴唇早已經(jīng)蒼白如紙問。

“我在想，你看你平時作惡太多終于遭到報應(yīng)了吧。”我嘴里變得很惡毒，不想承認(rèn)剛才自己在可憐他。

他卻不計(jì)較的笑笑，然后說：“報應(yīng)我倒是從來都無所謂，但他/媽要把你給扯上，我不甘心。”

“沒關(guān)系，我運(yùn)氣一向不好。”所以才會撞上你。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安慰他。

這時候他又不再說話，我叫他的名字他都不回答。

我多想哪怕他睜開眼睛嘲諷我，讓我分心只想到恨不得掐死他，也不想他這樣安靜。悄然無聲才是最深度的絕望，我再恨再討厭他，前提也得是他還健在這個世上，而不是這樣慘目忍睹的樣子。

他再次睜開眼，和我這樣的目光相對，怔了一下竟然又咧開笑容，又因?yàn)槟樕系膫诒话櫰鹈碱^。

我別過眼睛不去看他。他卻忍著疼痛又向我挪近，導(dǎo)致的后果卻是后面的血流的更多了。

我有些抓狂，恨恨地說：“如果你想要自殺的話，我來幫你。”我真的想直接掐死他。

“你一直想著那個男人，華石，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聽到從他嘴里面說出朝夕的本名僵住了，算了，以他的能力總有一天會知道的。自從上次見識到他的催眠術(shù)以后，他能夠沒催眠我得知朝夕的消息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不過，他也有可能是通過催眠而……

“我去過所有你走過的地方，自然知道他是誰。上次你要搶鄭佳佳的手機(jī)，是因?yàn)槟莻€錄影里面最后出來了他的臉，你要藏著他不被大家知道。”他淡淡的解釋。

他說的是事實(shí)，唐曉他們把我圍住，在讓陸子越動手要非禮我的時候，我聽到前方門口的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你們這些人在這里干什么？”

唐曉在慌張中把最后對向了正從門口走進(jìn)來的朝夕，他們知道自己做的理虧就一哄而散了，然后朝夕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