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63葬禮
- 離城記
- 丫大千
- 2462字
- 2013-04-20 17:00:45
還沒有等我說話,方麗已經抱著一大束白色的菊花走了進來,臉上殘留著淚痕。她把鮮花給了我,然后跪下給外婆上了柱香,沒有抬起身,頭埋在地毯上哭出了聲。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在空蕩蕩的靈堂回蕩著,總算讓整個空氣不再冷清。
我把花送好后站起來,突然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我努力掐著自己的胳膊想保持清醒。因為即使是痛苦,我也不想錯過與外婆的告別。
可是,命運就是這么一件不隨我愿的事情,我才想起自己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早知道自己的身體會關鍵時刻如此不爭氣,我當初一定會強身健體。
當我無奈的要倒下去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你要堅持住,絕不能在這里倒下去。”一個無形中滿是威懾力的語氣在我耳邊低聲說。
你看,他就是這樣蠻不講理的霸道。他以為我不想堅持下去,就連這種事情都霸道的想控制我。
“否則,”他在我的耳邊低語:“我就把你扔在這里,葬禮什么都不管不問了。”
我想回擊他瞪他一眼,或是干脆抱有陪外婆一同去的決心罵他,可惜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是的,我要把所有的力氣專注在眼前的事上。
后來,又來了一批人,整個空蕩蕩的靈堂不多時就滿是花圈,上面的署名大多數是宮宸司和我。
中途愿錦和Mondo的也來過,花花來的時候腳步格外緩慢,他看向我的眸光滿是心痛,讓我覺得那個死的人是我。他斷斷續續對我說了些話我沒有聽進去,他原本要扶著我的,后來看了我身邊的人,又把手縮了進去。
我抬起眼看了一眼靈堂,原本空蕩蕩的靈堂,多了些不相干的人以后,竟然不再是壓抑的冷清,這樣總算給外婆的悲涼喪禮之中增添了些掩飾的繁盛,可以裝作她的人生很圓滿。
我也想裝作自己不是外婆悲慘人生的罪魁禍首,但外婆那張被圈在黑色小相框里微笑的臉映入我的眼簾。
望著這張照片,讓我頓時無比清醒。
我開始用一種惡狠狠的語氣暗暗在心里說道:“外婆,你竟然把我交給這樣的人就放心走了。其實這個人,內心要比你看到壞上一百萬倍,他每次都強迫我,現在還把我囚在他身邊。殺人放火邪惡的事情他無所不作。”
“他奪取了我最向往的自由,讓我變得像現在這樣孤立無助,如同身處無人沙漠一般。那個人就是站在您面前我身邊的這個男人,他居然還叫你外婆,他不是,他也不配。”
宮宸司覺察到我的恍惚,又伸出雙手牢牢的扶住我的胳膊,我恨恨的想要擺開他的手,但卻是徒勞的。
“看啊,他就是這么霸道。所以外婆,你不能走。現在徒留我在這個世界,還把我留給這樣一個可怕的男人。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讓我失去唯一的親人,活在這個荒涼的世上。”
宮宸司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聽到自己的胳膊被他抓住發出咯咯的聲響。這個男人如此可怕,就知道我此時在對外婆說他的壞話,連我的思想他都要控制。
“你聽著,親愛的,生老病死,都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這根本就不怪誰。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下去,你不是說你不會背負太多的情感嗎?你一直做得很好。好好活著,為了讓外婆安息。”
他的聲音無疑對我內心的祈求又冷冷的判了刑。是啊,外婆都已經去世,我竟然在無理求她回來,讓她不得安息。
……
五月的黃昏深深切切,黏濕的空氣里吹起一陣涼風,升起在無端的虛空中,直吹至人的衣服里感覺脊柱升起一絲冰涼。風中有泥土和潤草的味道,遠方似是有鳥的哀鳴。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外婆的棺材緩緩的降進土里,宮宸司則在一旁牢牢的扶著我。總算,這次和最親的人告別我沒有錯過什么。
“夜墨,在這個千瘡百孔的世上,做一個楚楚可憐的受傷者只是弱者的體現,時間是解決一切的最好的良藥。”宮宸司邊在我耳邊低語。
真是煩人,我恨恨的想,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羅嗦,或者說他是過分的一種表現,害得我不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如果我有了力氣,就非和他同歸于盡了不可。
這時候棺材已經埋好,周圍的人也在宮宸司的示意下逐漸散去。
我看著外婆墓碑上她的照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沒想到與自己唯一的親人告別是以這種方式,這對我來說可怕驚恐,但比起錯過的痛苦卻讓我更容易承受。
宮宸司緊握著我的手微微潮濕,在這種可怕的情形之下,守候在自己身旁的人居然是宮宸司,可眼下,身邊有他這么一個人,總比獨自一人承受全部要好得多。
一瞬間,就一瞬間,我甚至因為宮宸司的存在,而安心于兩個人在一起的這種感覺。
突然,意識到我居然有這樣的想法,腦海里一個炸雷瞬間響起,蔓延在我虛弱的四肢,讓慌張得不知所措。
宮宸司意識到我的突然僵硬,他摸了一下我的頭,輕聲道:“夜墨?我們回去。”
看到我強烈排斥的反應,他表情閃過一絲尷尬。然后他就立馬又恢復了陰沉冷俊:“那我們就在這里站著,不管你要站多長時間,我都陪你。”
我站在墓前,宮宸司立在我身后。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以為我站了很久,可看到周圍的一片金黃,像是漆染的背景一樣。
“好,我妥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吧,你外婆也有她命,那都是老天安排的事情。一個人從生到死,都在天安排,人不由己。而活著的人,也只能繼續聽任他的安排。你背負了許多,必須好好活。不是嗎?”
我轉過身看他,夕陽把他的身體染得炫目的金黃,我瞇著眼開口問:“真的有上天嗎?告訴我,是不是因為我不好,所以他才這般對我?世界上每個人都過的如此艱難,還是上天只有對我這樣?”
宮宸司怔了片刻,半天才微微的勾起嘴角,摸了一把頭發,眼神里鍍滿神圣的金黃光澤,好看到不思議。
他輕輕低語:“上天當然對每個人都這樣了,你看,誰都生而不易。而你又太過堅強勇敢善良,所以老天他老人家剛好都不喜歡,因此,就對你更加的磨難,他喜歡的是偶爾受傷會流淚的軟弱人。”
原來是這樣,我總算釋懷,還以為是自己太壞。
太好了,老天不討厭我掉眼淚。
我抬起頭,扯起嘴角想對宮宸司笑笑,但眼睛涌出滾燙的一片。
我想此時我的笑容定是很難看的,我開口,語氣也盡是哽咽:“世界上愛我的人都走了——”
世界上所有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都離我而去了——
我還沒有說完,宮宸司就擁住了我,不顧我哭得滿臉狼狽。
夕陽如血,寂寥的墓地空曠肅穆。輕風無聲卷起地上花的殘骸,白色的花瓣飛揚飄零,四處散發著花瓣淡淡的香氣。
在一排排整齊列立的墓碑前,我在宮宸司的懷里痛痛快快的哭,他也只是擁住我沉默。
我們長久維持這一個姿態,久得似乎是以腐化為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