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我和奶奶晚飯后還有一項任務，就是在園子后角落喂羊。

不得不承認，宮宸司對我和我外婆格外人性，就連我外婆維持生計的那兩只羊和一窩雞都空運了過來。這或許是由于我外婆在離開時候的宣言——“雞和羊走我走”，有一定的關系。

我看著兩只綿羊的時候總會將它想象成肥羊火鍋。我打算等到冬天羊養(yǎng)肥的時候，叫上花花陪外婆好好吃幾頓肥羊火鍋。而母雞下的雞蛋現在是外婆我和花花三個人的早餐。

開學一個禮拜以后，花花回來了。

他的手臂已經恢復得可以移動。再見面時，我們也都沒有提起過以前的事情，它就像是被我們刪除放進了回收站的文件。

但愿它是永久刪除。

外婆看到花花第一眼，就說他會找個好婆家的，無奈她說的方言他聽的不是很懂，總是曲解她的意思。他以為是說他是個好家伙。還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每次，他用力聽我外婆說話時的表情，我自認為比我還要傻。

在學校里，大二的課程比大一要難得多。專業(yè)課里面的藝術考察和創(chuàng)作，對我來說是最難的。我不太會自由的聯(lián)想想象和創(chuàng)作，每次交上去的作業(yè)，老師都是給最低分。而我的理論課卻是班里面最好的。畢竟，我是在這個學校同屆學生里面，高考成績最高學生。

花花完全把學美術當做了自己的興趣。他動手能力很好，素描人像和水粉人像都很擅長，每次老師都把他的作品當做范本。

雖然考試成績不怎么樣，但我知道，他的理論課實際也很好。雖然他都不怎么聽，但每次我在課后整理筆記的時候，有不清楚的問題，我都是請教他。我有理由相信，他不想出風頭，才隱瞞自己的實力。

即使那樣，花花在整個學院也算很有名的人物，就因為他一向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風，和犀利的言辭。當然，也和他出眾的外表有一定的關系。

有時候我們走進教室，會聽到有人小聲議論：“看，你的女神來了。”有時候我會狐假虎威，以為他們在說我，虛榮一把~

讓我不舒服飛是，整天和他在一起，我又一次間接地暴露在了人們的目光之下。要找他的人，都逐漸找我給他傳話。這又讓我多少有些竊喜，這是不是說明花花比我看上去更難接近。

我在給他傳話的時候，他總是不屑地一哼，又玩自己的電腦游戲去了。這樣的次數多了，他干脆告訴我：“灰灰，你以后不要理會那些家伙。不然，我會告訴Lorrise的。”

他輕易地找到了我最懼怕的東西。

在學校五天中，最輕松的一天莫過于星期五了。那天我們只在下午上兩節(jié)課，我們也沒有告訴司機我們的課表，他也是按以往放學的時間來接我們。

所以在星期五這天，我和花花會在學校的小吃街晃蕩，在吃撐吃不下東西后，我們在學校里面無所事事地到處散步。

我越來越喜歡這座學校，不管從哪里，都能夠看到它散發(fā)安靜又藝術的氣息。

今天，和花花坐在廣場里面看這里的夕陽，美得讓人沉醉。

“花花，你在干什么？”我閉上眼睛懶懶地問。

“看美女。”

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他盯著門口的方向。那里立著三個細腿美女，站成一排，光看背影就覺得賞心悅目，像是拍唯美MV似的。

“像是超凡脫俗的仙女。”我贊嘆道。

這時候，三輛車依次擺開，從里面各出來一個男人。說笑了些什么之后，她們各坐進一輛車里面去。每當周末，學校門口都停滿了名貴的轎車，這已然成為學校的特殊風景之一。

“仙女在人間是找不到的。”我糾正道，人們說聞阡陌就是落入這個世界的仙女，可在我眼里，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然后，轉頭看他。夕陽下，他的側臉很深邃。深邃的雙眼皮，長長的眼睫毛，投下美好的剪影。他的鼻子很直挺，嘴唇很薄。和當前中性混血名模有一拼。

“你也好美。”我感慨地說。

“我知道。”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

被他的自信驚到，我一時噎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一直知道我很美，可有時候，我真想毀了這張臉。”他轉過臉看我，又細又長的手摸著自己的臉，說：“你知道我的心情嗎？它是我的噩夢，我一生的不幸都是從這里開始的。”

夕陽浸染著天空，帶著蕭瑟色彩。眼睛掃過遠處來往的學生，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像是在欣賞一場悠長的電影鏡頭，內心也變得格外平靜。

“你都遭受過什么？”

或許是這樣的情景太容易讓人感傷，看著他有些微紅的眼眶，我終于問出了這個在心中藏了好久的問題。這是我第一次和他說起這個話題，在這樣的場合，腦海里卻閃過“總算問出來了”的想法，一點都不顯得突兀。

“你不懂。”他的聲音低沉，里面滿是復雜的味道。

“花花，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不要再想起，好好生活。”

“你都知道了？”

“大概猜出來一些。”

“你不知道，要是沒有Lorrise的話，我當時已經自殺了。”

“我們的境遇都差不多，你看，我都不是活過來了。為什么老是糾結于過去，你向前看，太陽還不是照常升起。不要給自己徒添負擔，好好活著才是生命的真諦。”每次勸人的時候，我總感覺到自己笨嘴笨舌。

“夠了，灰灰，你說這些，對你來說容易。但對于我來說，比死還難。”

“對我來說，容易嗎？”我蒼然一笑。

“灰灰，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連忙說，“我剛才只是一時之言。我可以說任何人容易地活著，就是不能對你這樣說。你太難了……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我。”

我沒有說話。

“我欠你的。但是灰灰，如果不是Lorrise的話，我早已經不再人世，所以，我不能為你做什么。”

抬眼看看夕陽，安靜柔美。感覺到一道眸光深深盯在我身上，濃重得堪比水墨。

我恨他嗎？我問自己，想起現在安逸的生活，就比如現在可以坐在這么美的校園里看風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

生活總是一把雙刃劍，我早已經學會趨利避害。努力靠著對我有利的一方面支撐生活，而刻意的回避帶給我傷害的一方面。

“花花，其實我不怪你。我開始滿意現在的生活，也能夠試著接受宮宸司。”

我沒有看他，也感受到他的眼神如同刀劍拔出來般一亮，一掃晦澀。

“你既然回來，就代表了你想有新的開始。這段時間我們之間的溝通太少，現在說清楚了。你不必再內疚，答應我要為自己好好的活。”

不知道我提出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好。”正在猶疑間，他在身邊說。他目光看向我，充滿宣誓般的意味，眼中閃著柔和的光華。

我心里苦笑，先前說滿意生活，接受宮宸司的話，都是騙他的。他對我有愧疚，背負太多，剛才那么說，只是不想讓他總是想著補償我。

我了解他這個人，或許，為了補償我，他會獻出自己的命。我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