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花花的病房，花花正半躺在床上看屋外的風景?？吹轿襾砹?，她又別過頭。

“你的傷聽說不要緊?！蔽覓吡艘谎鬯氖直?。

“死不了的，那么多艱難的時刻都挺過來了?！被ɑㄉn白的嘴唇說。

“其實有些事情我早就想對你說了。”我開口。

“我現在沒有力氣聽，以后再說吧?！被ɑ]有轉過臉。

“花花，有些話我已經在心底藏了好久，說出來害怕傷害到我和你的友誼。但這樣逃避下去，會使我們的關系更加復雜。也是時候和你攤牌了?！?

花花嘆了口氣，眼神冰冷。也沒有轉頭看我，啞著聲音問：“你早已經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

“到底是什么時候？我以為自己一向偽裝的很好。”

我咬了咬嘴唇，說：“花花，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我媽媽是怎么離開我的？”

他點了點頭。

“她走之后的一年，我神經受到了刺激，做了精神治療才逐漸康復。期間我注射了一年的鎮靜劑，產生了一定的耐藥性。所以一般的鎮靜安眠藥對我沒有太大的效果。”

花花突然嘲諷的笑了起來：“這么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真蠢，從始至終都在給你表演一場笑話。”

我沒有說話，其實我先前總是猜測，我確認也是在不久前。

花花終于看向我，眼底滿是黯然：“那你為什么不從一開始就揭穿我，質問我為什么要把你交給Lorrise，讓他用各種殘忍的手段折磨你？”

“一開始，我不敢，因為我怕暴露了以后，他直接殺了我。后來再見到你，我發現我其實也不那么恨你，你給我帶來過那么多快樂的回憶，這些不好的東西，我自覺屏蔽掉。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我遇到這一切，也不全怪你。”

花花皺著眉頭低垂著眼睛，眼睫毛又濃又長。

他聲音低沉，說：“我是很后悔，但是我不會道歉的。因為當初是你拋棄了我，你欠我的。你知道我去了多少地方，用來忘記你對我傷害，但是我還是不能接受事實?！?

“灰灰，你明明是救了我的，到最后卻說嫌棄我，拋棄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生之中，除了Lorrise，唯一完全放下防備，無比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花花看著我，美麗的眼睛里面氤氳著霧氣。

我嘆了口氣說：“花花，有些事情我是不愿意說。但你就是這樣性格，我如果不說，你一定會郁結很長時間。”

“你知道我從一開始就想離開那里，當時你說要一起走，我不知道有多么憧憬。可是我卻不能和你走。”

“你知道嗎？所有在我身邊的人，都會很倒霉的。媽媽用自己的命換來我的新生活，將我治好的心理老師因為幫我求情，被聞江濤和阿姨開除，被業界排斥，永遠不能再當心理醫生?！?

“和你見面的前天晚上，也是聞江濤葬禮后第一天，我拿著行李箱都要跨出聞家的門。阿姨命令所有的傭人都向我下跪，求著我留下來。他們都比我大，我很尊敬他們，平日里我和他們朝夕相處，連飯都在一起吃，他們卻一個個跪下來哭著求我?！?

“到最后就連六十歲的、說過我像她孫女的老奶奶也在向我磕頭，求著讓我留下來。她給我還縫過一條裙子，私底下，我就叫她奶奶的人。”

“我可以理解他們，他們都是為了生活，為了自己的親人的幸福，用一時的失去尊嚴來換取周圍人的幸福，換做我也只能這樣做。”

“從那件事情我就明白了，我周圍的人只有遠離了我，才能夠不是別人威脅我的籌碼。而你，我一直當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真的是怕你會因為我陷入困境。”

我看向花花，坦然說道。

雖然誤會已經消解，但花花神色卻并沒有緩解，他表情先是驚濤駭浪，接著就像是有什么東西瞬間在他的眼里崩塌瓦解，化裂成灰，灰飛煙滅。

“你是想說，原來，從始至終就是我在……”花花說不下去，眼睛呆滯的看著我，嘴唇在動著，像是在說一件異常難接受的事實。

“很多事情，我以為我不說，對你起碼是好的。但是這次我才發現卻錯了。一直以來，我都不說出來我知道你就是Moon，因為我說出來了，就承認你是?！?

花花看著我，伸出手想抓住我，但中途他停住了。

他眼底變得氤氳模糊，讓人為之心疼：“為什么，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如果你能夠當時能夠說出來，我一定會幫助你逃開聞家的。我以為，你是嫌棄我……”

“那時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阿姨的勢力太強大，我擔心你會有什么不測。”

我握住他的手，說：“花花，我是曾經怨恨過你，但后來經過時間的磨礪以后，也就變淡了。所以，對你，我更多的想法就是，你是我的朋友?！?

……

兩年前的那天，花花也就是拉著我的手，眼睛里面滿是憧憬，純粹的像個單純的孩子。

她說：“灰灰，這個世界太荒唐，我和你都太受傷。和我一起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里，自由自在的，像一陣沒有腳的鳥一樣，在世界各地流浪。”

那時，我卻沒有感情開口：“花花，今天我來就是想對你說一件事情的，既然你已經完全康復了，我以后也再也不會再來了?！蔽抑酪话銢]有感情說出來的話，殺傷力出奇的很大。

“你怎么了，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欺負回去。”花花理所當然的時候說，在她看來她是很了解我的，料想不到我會對她有這樣冷漠的態度。

“花花，你要去旅行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在這里祝福你，以后要是有機會再見面吧?！?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被ɑㄒ话淹频酱睬暗臇|西，滿臉怒火的看著我。

面對著生氣的她，我也是習慣用冰冷的語氣：“花花，我們也該散了。我想體會幫助別人被人需要的感覺，如今我也已經做的夠多了。你是我人生中的一段旅程，人生中我還有其他的旅程?！?

“你是說，有我沒我對你沒有任何影響。你也只是為了一時新鮮才幫助我的。”花花用復雜的眼神看著我，嘴角緊繃。

我知道我如果點頭，我會失去她了。但還是說：“花花，你也有自己的人生，我們不應該有更多的交集。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再見吧?！?

“夜墨，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說出這些話，都意味著什么？”她的聲音一凜，如同千年積雪。

我早已難受的說不出來話，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

“果然，你從小到大不受歡迎，原來是這個原因。真是看不出來啊，夜墨，我竟然被你耍了。就憑你這樣的人也可以耍我？”她又用譏諷的語氣，里面摻雜無限的恨意。

她將手上紅色的手鏈一扯，扔到我面前。

低頭睨了一眼手鏈，鮮艷的紅，扎進我的眼底。那么笨拙的東西，就一直戴在她美好纖細的手腕上。

我轉過身，將自己濕了的眼眶隱藏好。她畢竟是我在X市里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后一個朋友了。

“你是不是嫌我臟？”花花在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最后確認道，聲音里面的悲愴，讓我的心如同撕裂了一道口子。

我沒有說話，關上了門。

……